金吾卫维护京畿秩序,他听到梅台书院有人斗殴,还事关顾昀,几乎未加思索便亲自来处理。让他意外惊喜的是,顾荃竟然也在。
他望着那明明纤细娇弱,却完全不怵与人理论,眼底隐有笑意的同时,心头又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其一,你说滿城风言风语为我而来,不管真与否,全都是我的错,这话属实混账。”顾荃的声音仍旧很淡,却掷地有声,字字坚定,“树欲静而风不止,岂是树之过?世人为财死,兄弟反目者有,夫妻离心者有,甚至杀人越货谋财害命,难道是钱财本身有错?”
“说的好!”顾昀情不自禁地喝彩。
他嘴笨,有理也说不出,当下望向顾荃的目光满是与有荣焉。
他这么一喊,好些与他交好的人也跟着喊,一时之间叫好声此起彼伏,气势如虹不绝于耳。
钱韬心本虚,被她一连几问根本站不住脚,再听到那些同窗们的叫好声,一张脸一时红一时白,好不精彩。
她最后上杀招,一招定论,“这位公子听风是雨,不知追求真相,不能明辨是非,倘若日后真为官,不止是百姓之不幸,亦是朝堂的悲哀。”
“你……”钱韬这下是真站不住了,“你一介妇人,竟然敢在我梅台书院大放厥词,当真是可笑,你们……”
他这一看才发现,自己完全被孤立,就连花奕都离他老远。
花奕有些恼他,“让你认了错,你还来了劲,这可怨不得我。”
又向顾荃讨好,“裴夫人,是他听错了,他这个人太固执,与我无关。”
顾荃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钱韬已是骑虎难下,自知万不能从实自己不能明辨是非的名声,但眼下这个辨不过,心虚的目光在看到顾昀脸上的得色时,不由得大恨。
“顾昀,你我是同窗,你对同窗拳脚相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出言不逊,我打你……”顾昀的话说到一半,被顾荃接了过去。
这个大堂哥,心地纯良,性情率真,一旦与人斗嘴,必占下风。
她看向所有的梅台学子,问:“敢问诸位,让人人头落地
,可是不对?”
众人哗然,实在很难想象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怎么能将人头落地四个字说得如此轻飘。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她又道:“杀人不对,但恶人定罪后被行刑问斩,却是公道。同样的道理,打人不对,但若是有人恶言相向,那么打了就是正当。”
这样的道理,乍一听很是荒唐,细一想却也不无道理。
一时之间,学子们议论纷纷。
关云风适时上前,问顾昀和钱韬,“听说这里有人斗殴滋事,可有此事?”
这样明知故问的话,实则是与人方便。
钱韬忍着心中惊骇,当下道:“我们不过是同窗之间的打闹,绝非斗殴滋事,还请关大人明查。”
顾昀欲反驳,等看到顾荃朝自己摇头使眼色,赶紧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民不举,官不究。
既然当事人说是同窗之间的打闹,关云风自然大事化了,毕竟见官这样的事,不管占不占理,一旦传出去都没什么好听的话。
尤其是对于顾荃而言。
外人不明就里,指不定到时候有人认定是非因她而起,倒应了祸水二字。
此事已了,她不便再待,准备和顾昀告别,哪知刚一张嘴,突然一阵眩晕,两眼一黑,人跟着往后仰。
说时迟,那时快,关云风和顾昀的手还没有碰到她,她已落入另一个坚实安全的怀抱。
*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纱帐,意识回笼之际,她忽地坐起。
“姑娘,你醒了。”南柯听到动静掀帘进来,几步就到了跟前。
她忙问,“我是怎么回来的?可有请大夫?”
南柯回道:“是姑爷刚好赶到,他没让人请大夫。”
裴郅先于顾昀和关云风,及时将晕过去的顾荃抱住,然后一把抱起,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一想到梅台书院那些学子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南柯就有些想笑,但自家姑娘人都晕了,姑爷却没请大夫,又让她不解。
“姑娘,你感觉如何?”
顾荃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裴郅会诊脉,之所以没请大夫,肯定是她晕倒之后探过她的脉象,知道她身体已虚,终将命不久矣。
她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姑娘,你怎么哭了?”南柯看到她眼中的泪,顿时方寸大乱。
主仆多年,南柯只见过她在人前哭,其中大部分都有假装的成分,还从未见过她在人后哭。哪怕是几次病危之时,她都没有私下掉过一滴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仿佛情绪不受自己控制,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有人进来,那人有着修长如玉树的身姿,以及幽深却不掩情意的目光。
仅是一眼,她的泪水像是决了堤。
裴郅示意南柯出去,南柯虽担心,还是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