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复杂又纯粹,复杂是因为交织着男女之间爱情与親情,纯粹是因为此时此刻自己只想传达安慰与心疼。
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一个俯低着头,一个仰着小臉,彼此凝视望。仿佛日月山河独照影,一时美不胜收,天地间唯有他们。
顧荃小声问他,“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止步于院外,任是谁都能看出不对。
“我还是不进去的好。”
风不知从哪里来,裹挟着热气与樹木的青叶气,那梧桐樹叶也被吹动,地上大片的荫处也跟着随之变化。
十六年来,他背负着親人的死,恐怕没有一日能安宁。
哪怕顧荃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知道这是何等的痛苦,“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最大的期盼就是你能好好活着,将他们的那一份一并带着,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裴郅望向那梧桐树,似是能穿过满是血泪的岁月,回到十六年前。
记忆中的美好和后来的血腥残忍交织在一起,越发讓他觉得痛苦,仿佛这道门阻绝的不是院里院外,而是他的心内心外。
他下意识更加握緊顾荃的手,似是在寻求着依靠。
程淑看着他们,目光幽远而沉静,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再轉头望向那已尘封多年的屋子。
大气精美的斗拱门楣,飞檐翘角琉璃翠瓦,雕花的大窗緊闭上,绢纱一年年地翻着,却始终等不来主人的归来。
她的手往下,抚摸着梧桐树树干上的刻痕,仿佛要将那一笔一画都牢牢刻在自己心里。
半晌,她朝裴郅和顾荃走去。
“七年未见,郅表弟已是大人了。”
一别七年,当年那个少年郎,已长成琼枝玉树般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
“淑表姐。”裴郅唤她。
她的视线落在裴郅的臉上,看得很認真,“日子过得真快,这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也成親了。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还在,看到我长这么大,还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必然十分欢喜。”
顾荃从她的言语中听不出任何的不对来,她的感慨好像就是感慨,夸奖也仅仅是夸奖,并不讓人讨厌,也没有讓人多想的空间。
“程表姐也要好好的,不要讓亲人担心。”
她闻言,面上隐约有些波动,好像是在笑,也像是在泛苦。
“多谢表弟妹关心,我会好好的。”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侯府有人得知她回京,特意来探望。
她脸色立马恢复如常,淡淡地道:“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这语气也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和喜怒。
又对顾荃说,“表弟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道吧。”
顾荃想了想,应下。
侯府的人多,哪怕是嫁进裴府有些时日,同那边也打过几回交道,她还是没能認全赵家所有人。
比方如这次来的七少夫人洪氏。
除了洪氏外,还有罗氏嫡亲的儿媳妇,侯府的世子夫人夏氏。
夏氏是赵家一众少夫人中身份最高的,可能是这个缘故,对谁都有些不冷不热。不管是对顾荃,还有对程淑,客客气气地打完招呼后,便不再说话。
倒是那洪氏,是个会来事的。
“一段日子不见表嫂,表嫂是越发的气色好,看来裴表哥是个疼人的。”
又对程淑道:“淑表姐怕是不记得我了,你那年在京中时,我刚嫁到侯府,雖说与你没见过几回,却是印象深刻,尤其是淑表姐那一手好字,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她们妯娌俩,一个冷一个热的,倒是有点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侯府的态度。
顾荃扯了扯嘴角,暗自觉得可笑。
先前侯府那边想和她打交道,派出来的人是刘氏和杨氏。刘氏的身份放在一边不说,单说杨氏一个庶子媳妇,哪里能代表侯府正房?
如今来探望程淑,罗氏竟然让夏氏过来,或許是看重程淑这个表外甥女,但未必没有别的意思,比如说膈应人。
“淑表姐为何突然回京?也不知这次要在京中住多久?”洪氏的问话听上去是关心,实则就是打探。
程淑还是淡然的样子,回道:“我已和離,此次来京中是为散心,或許要住上一段日子。”
一听她竟然和離了,赵家妯娌俩好像都很吃惊的样子。
洪氏捂着自己的嘴,“淑表姐,瞧我这張嘴,我真不該问。”
“和離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不可说的。”程淑转头,问顾荃,“表弟妹,你说是不是?”
顾荃点头,“是这个理,和离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确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洪氏眼珠子一轉,笑起来,“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半点事都经不起,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表嫂你别见怪
,淑表姐也莫要笑话我。”
这是个有眼色,且还是个会说话的人。比起夏氏来,实在是胜出不知多少。
顾荃算是明白罗氏为何派出自己嫡亲儿媳妇的同时,为何安排洪氏这个庶支的庶子媳妇一道,原来是来当马前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