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皇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我看就是走个过场,劝劝罢了……”
“劝?你看那些女人手里的刀……像是能劝得住的吗?”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与喧嚣交织中,一阵沉稳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废墟上空凝固的空气。
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海浪,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分开。
靖北王萧绝,一身玄色亲王常服,外罩墨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策马当先而来。他深邃的眼眸扫过废墟中那惨白灯笼下的景象,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只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表象,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青帷马车。车帘掀起,沈云昭的身影出现。她并未盛装,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的狐裘披风,乌如云,仅以一支素银簪绾住。在这漫天灰烬与惨白灯笼的映衬下,她的面容清冷如玉,眼神澄澈而平静,无悲无喜,无惊无惧,仿佛眼前这人间惨剧,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悲剧。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百姓的议论声陡然升高,无数道视线交织着惊疑、探究、同情,甚至还有被流言蛊惑后的隐隐敌意,聚焦在她身上。
“妖女……就是她……”
“嘘!别胡说!没看见王爷也来了吗?”
“她怎么敢来?不怕被怨鬼缠身?”
“看着倒不像个妖邪……”
沈云昭对周遭的议论置若罔闻。她在凌风和数名夜枭卫的严密护卫下,步履从容地跟在萧绝身后,踏入了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废墟。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焦糊与纸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跪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白衣女眷,最终落在她们身前桌案上那几把寒光闪闪的匕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中那枚温润的凤凰玉佩,仿佛从中汲取着一丝微弱的安定。
萧绝在废墟空地边缘勒住马缰,玄色的身影在惨白灯笼下如同矗立的丰碑。他并未下马,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仁德,念尔等妇孺无辜,已下恩旨,削籍为民者,只惩恶。尔等按律当卖为奴,然天子有好生之德,特允尔等随夫、随父流徙边地,虽苦役艰辛,终有生路。何故自绝于此,行此无谓之举?岂非辜负天恩,更陷陛下于不义?”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向废墟中心。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那些白衣女眷依旧低着头,如同泥塑木雕。只有一名跪在最前方、鬓皆白的老妪——赵启恒的母亲,赵老夫人,缓缓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麻木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天恩?”老妪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怨毒,“我赵家世代簪缨,为大胤流血流汗!启恒他……他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疯癫囚禁,生不如死!元启……我的孙儿……他……”老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哭腔,却又戛然而止,仿佛被巨大的痛苦扼住了喉咙,只剩下嗬嗬的喘息。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绝和沈云昭,那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是你们!是你们这对……逼得我赵家走投无路!断子绝孙!今日……老身携赵门满门女眷,于此祖宅根基之地,以血明志!以死……控诉这不公的世道!控诉……那无道的昏君和……祸国的妖女!”
“昏君!妖女!”
“赵家冤枉!”
“以血明志!以死控诉!”
老妪身后,几名同样年长的嬷嬷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猛地抬起头,挥舞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写着血淋淋“冤”字的布条,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她们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煽动性。原本麻木的女眷中,也有一部分被这悲愤绝望的情绪感染,开始低声啜泣,身体瑟瑟抖,握紧了面前的匕。
“保护王爷!县主!”凌风厉喝一声,手按刀柄,夜枭卫瞬间结成防御阵型,将萧绝和沈云昭护在中心。外围的巡城司兵丁也如临大敌,紧张地握紧了兵刃。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一场血腥的集体殉葬,似乎一触即!
沈云昭站在萧绝马侧,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哭喊的嬷嬷和啜泣的女眷。她敏锐地注意到,哭喊得最凶的那几个嬷嬷,眼神深处并非纯粹的绝望,反而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完成任务般的急切与……解脱?而大部分年轻女眷,眼中只有深沉的恐惧和茫然。
“断头宴?”沈云昭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那些歇斯底里的哭喊,清晰地回荡在废墟上空,“酒尚未饮,何言断头?诸位夫人小姐,莫非欲效仿荆轲刺秦,以匕为酒,血溅五步?”
她的目光落在赵老夫人身前桌案上那碗浑浊的清水上,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冽弧度:“还是说,这‘断头酒’,另有玄机?”
此言一出,那几名哭喊的嬷嬷声音猛地一滞!赵老夫人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
沈云昭不再理会她们,她的目光转向废墟外围黑压压的百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诸位乡亲父老!你们都看到了!陛下仁厚,已为她们指明生路!流徙边地,虽苦,犹可生!可她们为何偏偏要选在这片象征赵家先祖荣光的焦土之上,在你们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行此绝路?”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围观百姓的心上。是啊,流放虽苦,总好过死啊!为什么非要死在这里?死给所有人看?
“因为有人告诉她们!”沈云昭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指核心,“死在这里,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靖北王和我面前!她们的血,就能变成最锋利的武器!就能让天下人相信,是陛下刻薄寡恩,是靖王和我逼死了忠臣遗属!就能掩盖赵启恒私藏妖物、构陷忠良、焚宅灭口的滔天大罪!就能掩盖赵元启秽乱宫廷、亵渎太子的丑行!就能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轰!
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响!百姓们一片哗然!看向那些白衣女眷的目光,瞬间从同情变成了惊疑和审视!
“妖女!你血口喷人!”一名哭喊的嬷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嘶叫,猛地抓起桌案上的匕,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老奴以死明志!”
然而,她的动作快,有人更快!
嗤!嗤!嗤!
三道细微的破空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三枚细小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嬷嬷手腕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