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可向你承诺,沈大人所中之鸩羽剧毒,三日内,解药必至其榻前!”他刻意停顿,加重了“三日”和“解药”的读音,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上投下了一根坚实的绳索。
“令堂林氏旧案,沉冤昭雪,指日可待!”这承诺,如同最猛烈的火油,浇在沈云昭灵魂的仇恨之火上!
“而太后……”萧绝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她欠下的血债,本王要她——连、本、带、利、偿、还!”
他不再提“共掌天下”那过于赤裸而惊世骇俗的字眼,但“联手”、“斩断魍魉”、“涤荡宫闱”、“沉冤昭雪”、“血债血偿”……这些词句组合在一起,其蕴含的滔天权柄与复仇之路,比那四个字更加直白、更加沉重、也更加诱人!这是一条通向权力巅峰与血亲之仇尽雪的唯一生路!他用沈柏年的命、林氏的冤、太后的血,编织了一张她无法拒绝的网!
巨大的诱惑与更深的危险如同冰与火,在沈云昭体内疯狂交织、冲撞!理智在尖叫:这是与虎谋皮!萧绝的承诺如同空中楼阁,一旦踏入他的棋局,生死便不由己控!可情感却在咆哮:这是救父亲的唯一希望!是替母亲复仇的唯一机会!她仿佛被撕裂成两半。袖中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的温热顺着指缝渗出,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就在这时——
“小…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的家人吧!”
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一直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缩在沈云昭身后的春桃,竟在这死寂紧绷到极致的时刻,毫无征兆地扑倒在地!她不是扑向沈云昭,而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了旁边赵贲的腿!
“赵大人!赵大人开恩啊!”春桃涕泪横流,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小姐的命…不不不!奴婢什么也没做!求求您放过我爹娘和弟弟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您了!”她语无伦次,哭喊中却透露出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她的家人,竟被赵贲(或者说他背后的太后势力)控制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逼她春桃在王府宴会上,在靖王萧绝的眼皮底下,做出某种指证或背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阁内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连萧绝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冰冷的错愕!
赵贲更是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料到这个胆小如鼠的丫头会在这种关头,以这种自毁的方式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想一脚踹开春桃,怒斥道:“放肆!你这贱婢胡言乱语什么!本官何曾……”然而,他后面的话被春桃更加凄厉的哭喊淹没了。
“是他们!是他们逼奴婢的!”春桃死死抱住赵贲的腿,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绝望地看向沈云昭,眼神充满了哀求与恐惧的疯狂,“小姐!是那些黑衣人!他们在奴婢家里…他们拿着刀…他们说…说如果奴婢不按他们说的做,不…不看着小姐喝下…喝下那碗……”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和满脸的惊恐。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最不该说的话,关于那碗汤药的秘密!巨大的恐惧让她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濒死般的呜咽。
“汤药”二字,如同淬毒的银针,狠狠刺入沈云昭的耳膜!她瞬间明白了!春桃的家人被挟持,被逼着监视她,甚至可能被要求在她给父亲喂药时做些什么!难怪白日里春桃端药时那般惊恐失态!原来所有的恐惧,根源在此!太后的人,竟将毒手伸向了沈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其心思之歹毒,手段之卑劣,令人指!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沈云昭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权衡!家人!又是家人!他们害死她的母亲,毒害她的父亲,现在连她身边一个卑微婢女的至亲都不放过!
“赵!贲!”沈云昭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天水碧的裙摆拂过桌沿,那一片酒渍的深痕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声音不再有丝毫伪装,如同出鞘的利剑,裹挟着淬火的寒冰与滔天的怒火,直指脸色铁青的赵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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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大的狗胆!”她厉声呵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脆、冰冷、饱含杀机!属于林风的铁血威势在这一刻,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那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统帅千军万马才能淬炼出的、足以让宵小肝胆俱裂的煞气!“太后懿旨嘉勉在前,王爷设宴款待在后!你竟敢在光天化日、王府重地,行此挟持人质、威逼婢女的卑劣勾当!你将太后仁德置于何地?你将王爷威严置于何地?你将这煌煌天理、王法纲常,又置于何地?!”
她一步踏前,竟无视了身份尊卑,无视了赵贲是朝廷命官,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赵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靖亲王府里,动我沈云昭的人?!”“我沈云昭的人”这六个字,她咬得极重,掷地有声!这不仅仅是维护春桃,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沈云昭,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谁敢动她在意的人,她便敢豁出一切去撕咬!
春桃被沈云昭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护崽母狮般的爆彻底震住了,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那从未见过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冷侧影。赵贲更是被这劈头盖脸的厉斥和那扑面而来的、近乎实质的杀气压得呼吸一窒,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又惊又怒又惧!他指着沈云昭,手指都在哆嗦:“你…你…沈云昭!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本官……”
“够了!”
一声低沉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阁内炸响!一直冷眼旁观的萧绝,终于开口。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在琉璃宫灯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终结混乱的绝对力量。他并未看向歇斯底里的春桃,也未看向气急败坏的赵贲,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如同两柄千锤百炼的古剑,穿越混乱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沈云昭!
他的目光,复杂到了极致。
有审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分析她这失控爆下每一丝细微的破绽——那属于林风的杀伐果断,终究还是泄露了太多!
有探究,如同在重新评估一件意外展露出锋芒的稀世凶兵——她的价值,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但也更加危险!
有冰冷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落下——适可而止!这里,是他的王府!这场戏,该由他来收场!
但最深处,却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腥味!她这不顾一切的护短,这玉石俱焚般的爆,这瞬间流露出的、与“沈云昭”身份格格不入的狠厉与威势,恰恰印证了他所有的猜测!这哪里是什么深闺弱质?这分明是一头暂时收敛了利爪、却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猛虎!而这头猛虎的软肋,也如此清晰地暴露在他眼前——她在意的人!
“王府之内,岂容喧哗失仪?”萧绝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令人骨髓生寒的威压,瞬间镇住了场中所有人。他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瑟瑟抖的春桃,如同扫过一粒尘埃:“这婢女忧思惊惧,神志昏聩,满口胡言。拖下去,好生看管,待其清醒再问话。”
立刻有两名王府侍卫无声地出现,如同铁钳般架起瘫软的春桃,不顾她微弱的挣扎,迅拖离了观澜阁。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接着,萧绝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赵贲,眼神冷得如同万载寒冰:“赵侍郎。”
赵贲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下…下官在!”
“今日宴饮,本王兴致已尽。”萧绝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之意,“你方才所言代州粮秣及幽州漕运之事,本王甚为关切。明日卯时初刻,本王要在书房,看到你户部近三年所有相关度支、调拨、漕运的详实卷宗副本,一页,都不许少。”
赵贲的脸瞬间由白转灰!三年!所有卷宗!还要详实副本!这无异于要他搬空半个户部档案库!更要命的是,那些卷宗里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猫腻?萧绝这是要名正言顺地查他!查他背后的势力!这是钝刀子割肉,比直接问罪更让他恐惧!
“王…王爷!这…这卷宗浩繁,一夜之间恐怕…”赵贲试图挣扎。
“嗯?”萧绝只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微微挑眉。那目光平静地落在赵贲身上,却让赵贲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顶,后面所有推脱的话都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冷汗涔涔而下。
“下官…遵命!”赵贲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四个字,深深地、屈辱地躬下身,不敢再看任何人,脚步虚浮地、踉跄着仓皇退出了观澜阁。那背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狼狈和更深重的恐惧。
转眼间,一场剑拔弩张、几近失控的风波,被萧绝三言两语强行压了下去。阁内只剩下萧绝、沈云昭,以及侍立角落如同背景的王府总管。沉水香的气息重新弥漫,暖炉的炭火出轻微的噼啪声,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残留的紧绷与血腥味,却比之前更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