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伤……”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无碍。”萧绝言简意赅,随手扯了下破损的衣襟,遮住里面的软甲,“软甲未破,些许毒气侵不入内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同样湿透、略显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你如何?可有受伤?”
“不曾。”沈云昭摇头,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布巾。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灰影毒爪的腥风,还有他毫不犹豫挡在身前的背影……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恐惧退去后,一种迟来的、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了她,让她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面对他,眼神已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今日…多谢王爷再次相救。”她郑重地行了一礼,“若非王爷神机妙算,洞悉先机,又及时出手,云昭恐已……”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分内之事。”萧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在她强自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看穿了她平静下的波澜,“你是本王的盟友,更是……”他话锋微妙地顿了一下,没有说完,转而道,“‘过江龙’这条线,本王会亲自去拔。你暂留青州,整合商号,抚恤伤亡。醉月楼那边,盯紧漕帮和三皇子府的动静。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云昭明白。”沈云昭点头,眼中寒芒凝聚,“血债血偿,绝不会就此罢休!海运命脉,必须打通!”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浴火重生的决绝。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时而靠近,时而分离。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但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却如同投入火中的种子,在无声地酝酿。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雨势终于渐渐转小,由狂暴的倾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缠绵。
“雨小了。”萧绝站起身,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潮湿空气涌入,冲淡了屋内柴烟的味道。天边,浓墨般的云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黎明的灰白。
“该回去了。”他侧身,看向壁炉旁的沈云昭。
沈云昭也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被壁炉烘烤得半干,不再那么冰冷沉重。她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和衣襟,将那些翻涌的心绪重新压回心底深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疏离。
惊雷早已备好了马。两人再次上马,踏着湿漉漉的山路,在渐渐稀薄的雨丝和朦胧的晨光中,沉默地向靖王府的方向行去。山路湿滑,马匹偶尔打滑,沈云昭的身体依旧会不受控制地轻晃,但她再未伸手去抓萧绝的衣带或革带,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缰绳,挺直了背脊。
萧绝控马走在前方半步,玄色的身影在晨霭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亦未回头,只是偶尔在道路特别崎岖处,不着痕迹地放慢些许度。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袭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会归于平静。冰冷的雨水会干涸,泥泞的道路会被踏平,伤口也会愈合结痂。然而,有些东西终究不同了。那雨夜废墟中并肩的血战,那颠簸马背上传递的体温与心跳,那绝境之中毫不犹豫的援手与信任……都如同无形的刻刀,在两人之间那层名为“盟友”的冰面上,悄然刻下了更深、更难以磨灭的痕迹。
沉默的归途,只有马蹄踏过积水的哒哒声,和山林间晨鸟偶尔的啼鸣。当靖王府那威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沈云昭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松弛下来。
在王府侧门前,萧绝勒住马,并未下马相送,只是侧,深邃的目光落在沈云昭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洞悉。
“沈县主,”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今日之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那些魑魅魍魉,蹦跶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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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昭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清澈而坚定:“云昭静候王爷佳音。沈家,亦会做好该做之事。”她顿了顿,补充道,“王爷…保重。”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萧绝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回吧。”他调转马头,玄色的身影带着亲卫,径直驰入王府侧门,消失在深深的庭院之中。
沈云昭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清晨微凉的风吹拂着她半干的丝,也吹散了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迷惘。她低头,无意间瞥见自己袖口内侧,一点极其细微的、已经干涸暗的褐色痕迹——那是昨夜混乱中,不慎沾染上的,属于萧绝掌心伤口的血迹。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点痕迹,眼神复杂难辨。片刻后,她猛地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向着沈家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背影挺直,如同经历风雨后,愈坚韧的青竹。
回到熟悉的书房,屏退左右。沈云昭没有立刻处理堆积的事务,而是走到书案前,拉开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份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卷轴——那是她与萧绝那份冰冷而沉重的赐婚圣旨。
她缓缓展开圣旨,目光掠过那些代表着皇权与交易的华丽辞藻,最终落在并排书写的两个名字上:
沈云昭。萧绝。
冰冷的墨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刺眼。昨夜废墟中的刀光剑影、雨夜奔袭的颠簸、石屋火光的暖意、还有那坚实后背传来的心跳……所有混乱的、灼热的、冰冷的、悸动的画面,瞬间汹涌而至,冲击着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这份婚约,始于算计,困于时局,纠缠着沈家的血仇与他的权谋。它本应只是一纸冰冷的契约,一座相互利用的桥梁。可昨夜之后,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越过了那条清晰划定的界限。
沈云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猛地合上圣旨,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将其重新裹好,放回抽屉深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初晴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带着洗涤后的清新气息。远处屋檐下,残留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出清脆的嘀嗒声。
她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已被尽数压下,唯余一片澄澈的冷冽与坚定。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杀机四伏。漕帮、三皇子府、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还有那场以她和萧绝为棋子的庞大棋局。昨夜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沈家的商路,必须重新打通!她与萧绝之间那日渐复杂难辨的牵绊……
沈云昭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铁血锋芒的弧度。
“想让我沈家断子绝孙?想让我们做任人宰割的棋子?”她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那就看看,是谁的刀更利,谁的命…更硬!”
阳光落在她清丽而坚毅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不可摧折的金边。那些雨夜废墟中生出的、隐秘而灼热的情愫,被深深埋入心底最深处,覆盖上名为“复仇”与“生存”的坚硬冻土。唯有案头镇纸下,悄然压着的那张写着“见字如面”、落款一个“绝”字的素笺,无声地昭示着某些联系,已无法再回到最初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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