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带着点点碎金的鲜血喷溅在身前的焦黑岩石上,出“嗤嗤”的微响,竟蒸腾起淡淡的赤金色烟气。沈琰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仿佛整个镇渊坛深坑都在剧烈摇晃。他强行支撑着不倒下的意志,在生命本源被金簪骤然抽离的巨大空虚感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殿下!”坑壁上,刚攀爬下来的几名龙骧军残兵和修士出惊骇欲绝的呼喊,不顾一切地加快了下滑的度。
沈琰最后的视野里,是头顶那轮破碎血月投下的、带着污秽气息的黯淡红光,还有坑边那些向他扑来的、模糊而焦急的身影。旋即,深沉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紧握着那支尚有余温、却已黯淡无光的凤金簪,向后重重倒去,砸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上。
意识沉沦,坠向无底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绝对的黑暗里,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顽强地亮起。那并非视觉所见,而是灵魂深处被唤醒的感应。
一个巨大无比、由纯粹金白色火焰构成的古老字符,在沈琰意识海洋的中央缓缓旋转、燃烧。
“烬”。
它并非文字,而是火焰的具象,是法则的烙印!每一笔每一划,都流淌着焚尽万物的决绝,更蕴含着灰烬之下、涅盘重生的不朽真意!字符的边缘,金白色的光焰静静跃动,神圣、威严,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苍茫气息。
这气息……是母亲!是幽凰血脉最核心的传承烙印!
沈琰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疯狂地想要靠近那个燃烧的“烬”字。他感受到了血脉深处的共鸣,那共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蕴含着无法言喻的温暖与指引。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触碰到那金白火焰的刹那——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心魂俱裂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在意识深处炸响!
那巨大、燃烧的“烬”字符文之上,一道狰狞的、如同干涸污血凝结而成的暗红色裂痕,猛地贯穿了字符的核心!裂痕深处,粘稠冰冷的沉渊恶念如同活物般蠕动,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毁灭欲望,疯狂地侵蚀、污染着那纯净的金白火焰!
“嗬……”沈琰的意识出无声的痛嚎。那裂痕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带来比肉身崩毁更恐怖的撕裂感!沉渊的污染,竟然顺着母亲跨越时空传递的传承烙印,直接侵入了他的意识本源!
金白色的“烬”字火焰剧烈地摇曳、明灭,仿佛随时会被那道污血裂痕彻底撕裂、熄灭!母亲跨越时空传递的力量,正被沉渊的恶毒所玷污、阻隔!
“不——!”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不屈的怒吼在沈琰意识中轰然爆!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母亲的遗泽被这污秽亵渎!
嗡!
眉心处,那点刚刚稳固的赤金色火焰纹路骤然爆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是新生的雏形,而是带着幽凰泣血、涅盘重生的全部意志!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金光焰,从火焰纹路中怒射而出,如同扑向猎物的神凰,悍然撞向意识海洋中那道污血裂痕!
嗤——!!!
赤金光焰与污血裂痕猛烈碰撞!意识深处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净化与污秽,新生与腐朽,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沈琰的灵魂战场上进行着最残酷的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让沈琰的意识如遭雷击,几乎要彻底溃散。
“守护……涅盘……”心口位置,那点黯淡的守护烙印传来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脉动,如同母亲温柔的耳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给我……焚尽!”沈琰的意识在剧痛中咆哮,将新生涅盘之火的力量催到极致!赤金光焰猛地暴涨,如同熔炉爆,将那道污血裂痕死死包裹!金白色的“烬”字符文也仿佛受到感召,火焰大盛,内外交攻!
污血裂痕在赤金与金白双色神火的煅烧下,剧烈地扭曲、挣扎,出无声的恶毒尖啸。粘稠的暗红污秽被一点点剥离、蒸,裂痕的边缘开始变得焦黑、崩碎!
最终——
砰!
那道贯穿“烬”字符文的污血裂痕,在双重神火的极致煅烧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炸裂!化作无数缕腥臭的黑烟,被熊熊燃烧的赤金与金白火焰彻底净化、湮灭!
巨大的“烬”字符文猛地一震,其上残留的暗红污迹尽数消散,金白色的光焰重新变得纯净而炽烈,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深邃!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关于“焚尽”与“新生”的奥义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涌入沈琰的意识核心!
“呃啊——!”沈琰猛地睁开了双眼!
赤金色的瞳孔深处,两簇火焰疯狂燃烧,仿佛有金白色的古老符文在其中一闪而逝。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火”之法则的明悟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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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醒了!殿下醒了!”惊喜交加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
沈琰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他看到几张布满血污和烟尘、却写满激动与关切的脸孔围在自己上方。是那些从坑壁爬下来的龙骧军残兵和修士。他正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石上,身下垫着不知从哪件破碎铠甲上扯下来的内衬布。
“水……”沈琰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只带着豁口、勉强还算干净的水囊立刻递到他唇边。清凉微带苦涩的水流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沈琰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现实。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按住肩膀。
“殿下,您本源耗损过剧,切莫妄动。”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沈琰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半身破碎玄甲、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爪痕的中年汉子半跪在旁边,正是之前被他打晕的那个玄甲卫小队长周骁。此刻他脸上没有怨怼,只有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琰的目光扫过深坑内的情况。坑壁边缘,又多了十几个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他们默默地清理着坑底散落的碎石和污秽的血肉残渣,将能找到的、无论敌我的尸体集中到角落,用残破的布幔或铠甲碎片草草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沉渊死气特有的阴冷腥臭味。气氛压抑而沉重,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
“情况……如何?”沈琰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带上了一丝属于主心骨的沉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拳,那支温热的凤金簪正被他紧紧攥在掌心,藏在袖中。
周骁脸色凝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恐惧:“回殿下,毁灭风暴……暂时平息了。但那东西……”他抬手指了指坑外,指向镇渊坛核心的方向。“……那光茧,裂痕遍布,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不止一半!祭坛的修复阵纹闪烁得极其微弱,全靠残余的龙气撑着。外面的污秽死气……更浓了。血月炸开的那些碎块,像毒瘤一样嵌在废墟里,不断渗出黑血……弟兄们……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简简单单四个字,重若千钧,砸在沈琰的心头,也砸在坑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一股压抑的悲怆弥漫开来。
沈琰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污秽尘埃的空气刺得他肺腑生疼,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他挣扎着,不顾周骁的劝阻,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又是一阵气血翻腾,眼前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新生的力量还在,但那根基被撼动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
他抬头望向深坑之外。
镇渊坛核心区域,那曾经辉煌夺目、象征希望的金色光茧,此刻如同一个布满蛛网裂痕的脆弱琉璃球。原本凝实厚重的光壁变得稀薄透明,透过那些巨大的裂口,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祭坛本体上那些同样黯淡、闪烁频率极不稳定的修复符文。光茧散出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地对抗着从四面八方、尤其是从那些巨大血月碎块处弥漫而来的污秽死气。
那些粘稠如墨、散着阴冷恶念的死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沿着光茧的裂痕不断向内侵蚀、渗透。每一次侵蚀,都让光茧的光芒微弱一分,让裂痕的边缘多出一丝细微的、如同被腐蚀的黑色痕迹。整个核心区域,如同被投入墨汁的池塘,正被沉沦的黑暗一点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