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劫波终息。莲花洞内,死寂被沉重的喘息与微弱的心跳取代。玄奘法师挣脱了幌金绳的残余束缚,踉跄着冲出石室。他顾不上自身虚弱,佛光微绽,先以甘露咒稳住山壁中沙悟净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生机,又以金疮药草混合佛力,勉强封住其胸腹间恐怖的创口。沙僧气息虽弱,总算吊住了一口气。
玄奘随即扑到主殿血泊之中。孙悟空浑身浴血,骨骼尽碎,妖躯如同被揉烂的布偶,唯有胸口那点由三昧心火与道源之力共同维系的金色火种微弱跳动。玄奘眼中含泪,不顾污秽,将残存的佛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悟空体内,口中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佛光如甘霖,滋养着那濒临熄灭的心火。
三日三夜。
玄奘守在两个重伤弟子身边,不眠不休。佛力耗尽便诵经,诵经声竭便以凡躯之血混合草药涂抹伤口。小白龙拖着初愈的伤躯,自山间寻来灵泉草药。猪八戒不知所踪,生死难料。
第四日,黎明。
一缕微弱的晨曦穿透洞顶裂隙,洒在孙悟空身上。他眼皮微颤,艰难地睁开。火眼金睛黯淡无光,却不再有往日的暴戾与桀骜,唯余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与劫后余生的疲惫。他动了动手指,剧痛钻心,却不再挣扎。目光缓缓扫过:
身旁形容枯槁、僧袍染血却依旧挺直脊背守护的师父。
远处石壁旁,气息微弱但胸膛已开始微弱起伏的沙师弟。
洞外,小白龙默默衔来草药的疲惫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深沉的痛楚,涌上心头。劫火焚身,生死边缘走一遭,那些过往的执念、怨愤、被逐的屈辱,如同被炉火淬炼过的杂质,在剧痛中沉淀、析出。
“师父……”孙悟空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玄奘猛地一震,疲惫的眼中瞬间爆出惊喜的光芒:“悟空!你醒了!”他连忙俯身,小心翼翼地扶住悟空肩头,“莫动!莫动!你伤得太重……”
孙悟空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玄奘:“师父……弟子……让您……受苦了……”声音虽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和与一丝……愧疚?不再是往日的“俺老孙如何”,而是“弟子”。
玄奘心头一酸,泪水终于滚落:“是为师……连累了你们……若非为师……”
“不……”孙悟空打断他,火眼金睛凝视着师父憔悴却依旧坚定的面容,“是劫数……亦是……造化……”他缓缓抬起尚能微动的手,指向洞窟深处那尊依旧燃烧着青幽炉火的八卦紫金炉。
炉火纯青,无声跳动。火光映照着洞壁,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孙悟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炉壁,看到了炉火深处那焚尽万物又孕育新生的真意。
“那火……”他声音低沉,如同梦呓,“焚俺筋骨……亦……炼俺心魂……”
玄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若有所悟。
是夜。月华如水,穿透洞顶裂隙,洒落清辉。
孙悟空在玄奘搀扶下,艰难地挪到炉火旁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盘坐。他闭上双眼,不再试图运转法力修复妖躯,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
内视识海。
一片混沌初开般的景象。劫火肆虐后的废墟之上:
心火如灯:那点由意志与三昧本源凝聚的金色心火,此刻不再狂暴,而是如同风中烛火,虽微弱却异常稳定、纯粹。它静静燃烧,散着温润的光华,照亮识海一角。
佛光如泉:源自玄奘注入的药师佛力与自身金蝉本源,化作一股清澈、柔和、充满生机的淡金色佛光流泉,在心火周围流淌、滋养。
妖元如石:破碎的妖躯本源,如同被炉火煅烧过的金刚顽石,散落在识海各处,坚硬、沉凝,却失去了往日的暴戾与躁动。
道源如脉:自紫金葫芦汲取的那一丝道源之力,如同纤细却坚韧的脉络,贯穿于顽石、佛泉与心火之间,隐隐构成一个玄奥的整体。
“唵……”
孙悟空无意识地出一声低沉的真言。非是佛号,亦非妖啸,而是源自生命本源的自然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