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密道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喷吐出的气息阴冷刺骨,夹杂着岩石深处千万年沉淀下来的腐朽与湿土腥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苏星晚立于最前,单薄的身影在入口微弱光线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坚韧,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小队停下,锐利的目光穿透前方深不见底的幽暗,像两把淬了寒冰的短匕。
“跟紧我,每一步,都踩在我的脚印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敲在身后每一个紧绷的心弦上。
脚下是湿滑黏腻的苔藓,稍不留神便会滑倒。头顶,嶙峋的怪石犬牙交错,悬垂的尖锐石笋仿佛随时会坠落。微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那些附着在岩壁上的诡异苔藓。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出蓝绿、幽紫、暗红的磷光,交织变幻,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光怪陆离,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阴影。光怪陆离的光线下,连脚下自己的影子都显得面目狰狞,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悄然伸展。
受伤的队员被搀扶着,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绷带下的伤口,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强忍着剧痛,目光死死锁在那些被苔藓幽光映照的古老铭文上。那些扭曲的线条和陌生的符号,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记忆深处。方才匆匆一瞥的图案在脑海中反复闪现、拼凑。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声音带着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微颤:“队长!那些铭文……它们一直在重复一种……一种像是鼓点的图案!很特别!会不会……机关就认这个?”
苏星晚脚步顿住,冰冷的岩壁触感从指尖传来,她侧耳,屏息凝神。除了队员们压抑的呼吸和苔藓若有若无的“嘶嘶”声,通道深处,确实隐隐传来一种极有韵律的、低沉的“咔哒”声,如同某种庞大机械在沉睡中均匀的脉搏。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心跳盖过,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
“跟上我的步子!”她眼神一凛,不再犹豫,左脚沉稳踏出,落地的瞬间仿佛与那遥远的“咔哒”声产生了无形的共鸣。右脚跟上,却刻意慢了半拍,如同踏在某种无形的鼓点上。一步,两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随着步伐的顿挫微妙地调整,仿佛在跳一曲无声的、与死神共舞的祭祀之舞。身后的队员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她的落脚点,竭力模仿着那奇特的节奏。
就在队伍小心翼翼地挪过半段通道时,异变陡生!
前方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刺耳地响起,一排排狰狞尖锐的石刺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惊醒的獠牙,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猛地向上刺出!距离最前方队员的脚踝,不过寸许!
“退!”苏星晚的厉喝在狭窄空间里炸响,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众人心脏骤停,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后猛缩。冰冷的石刺尖端擦着鞋底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人小腿生寒。
通道深处那原本低沉的“咔哒”声骤然变得急促、狂乱,如同失控的机括。更多的石刺在更前方、更近的距离疯狂暴起,交错穿刺,彻底封死了去路!幽暗的苔藓光线下,那些沾着湿气的石刺反射着冰冷的死亡光泽。刚才那短暂的“安全”节奏,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受伤的队员脸色惨白如纸,伤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岩壁上那些在混乱光影中明灭不定的古老铭文。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他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指向铭文上几个被反复勾勒、异常粗壮的符号,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对!错了!不是刚才那种……看这些!更……更重!像……像踩碎什么东西!”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动胸前的绷带渗出新的暗红,“还有那些线……连着苔藓的……蓝的……往左……紫的……要快!”
苏星晚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岩壁,瞬间捕捉到他所指的关键。那些粗重的符号,如同沉重的战鼓烙印在石头上;而那些从符号延伸出去的、纤细如丝的线条,诡异地连接着附近岩壁上不同色泽的光苔藓——蓝色的苔藓区域,线条指向左方;而紫色的苔藓区域,线条则急促地指向右方。
她瞬间明悟!这并非单一的节奏陷阱,而是一个与苔藓分布紧密关联的、动态的死亡迷宫!每一步,都要根据脚下苔藓的颜色,瞬间判断出步幅的大小与方向!
“听我口令!”苏星晚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压过机括的轰鸣和队员粗重的喘息,“蓝光区——左跨大步!紫光区——右踏小步!重心下沉,落步要重!快!”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行动。前方一块蓝幽幽的苔藓区域映入眼帘。她左脚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身体重心随之狠狠下沉,靴底重重踏在湿滑的岩石上,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响了一面无形的石鼓。落脚瞬间,那区域下方传来的低沉机括声明显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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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跨!落重!”她厉声重复。身后的队员再无迟疑,紧跟着她的动作,笨拙却拼尽全力地模仿着。脚步声变得沉重而短促,在通道内形成一种奇特的、带着蛮荒力量的鼓点。
前方出现一片妖异的紫色苔藓。苏星晚眼神一凝:“右踏!小步!快!”右脚闪电般向右前方小幅度踏出,动作迅疾如电,落脚轻盈却精准。紧随其后的队员也慌忙调整,身体在湿滑的苔藓上几乎扭成麻花,才勉强跟上这急转的节奏。
蓝与紫的光斑在脚下交替闪烁,如同指引生路的鬼火,又如同择人而噬的陷阱。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机械或迟滞或加的嗡鸣回应。沉重的踏步与轻快的点踏交错,汗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肌肉因极度的紧张和爆而酸痛欲裂。每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骤然刺出的石刺,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那受伤的队员被两人紧紧架着,每一次大幅度的跨步都让他眼前黑,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却死死盯着前方苏星晚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跟上那救命的鼓点。
当最后一步沉重的踏落声响起,身后那令人头皮麻的石刺破空声和机械狂乱声终于彻底沉寂下来。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阴影横亘眼前。
那道石门宛如从山体深处直接生长出来,浑然一体,高逾数丈,表面粗糙而冰冷,触手便是刺骨的寒意。它沉默地矗立在通道尽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隔绝了所有的希望与退路。门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线条扭曲盘绕,在苔藓幽光的映照下,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散着令人心神不宁的古老恶意。
“这……这怎么过去?”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望着那巨大得令人绝望的石门,脸色灰败。
“找!一定有开门的机关!”苏星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强行压下心中同样翻涌的焦虑。她快步上前,指尖拂过冰冷粗糙的石面,试图从那些扭曲的符文线条中寻找哪怕一丝的规律或破绽。队员们也立刻散开,强忍着疲惫和伤痛,在石门两侧和周围湿漉漉的岩壁上焦急地摸索拍打。
时间在死寂的通道里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每一次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岩石,每一次徒劳无功的摸索,都让那份绝望更深一分。受伤队员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口的伤处,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死死盯着那些门上的符文,脑中飞回旋着之前解读的铭文片段,试图抓住那若有若无的一线关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吞噬最后一丝理智时——
嗒嗒嗒嗒嗒!
急促、密集、如同冰雹砸落般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黑暗通道深处炸响!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金属靴底撞击岩石的冷酷回音,度快得惊人!
是追兵!神秘组织的精英部队!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突破了外围的拦截,追进了密道!
“没时间了!”苏星晚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来路那片翻滚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那逼近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丧钟,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
千钧一之际,受伤队员的目光猛地盯在石门右侧靠近地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在苔藓幽光和符文阴影的交界处,有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浅浅凹陷!形状……正是一只放大的手掌!
“队长!那里!手印!”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变调。
苏星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一步抢到那凹陷前,单膝跪地,冰冷刺骨的岩石寒气瞬间透过衣料侵蚀上来。她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按进了那个冰冷的手掌形凹槽之中。
触感并非单纯的岩石。那凹槽底部,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冰冷滑腻的粉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就在她手掌按实凹槽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轰鸣,带着整个山体的微微震颤,从石门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巨大岩石相互摩擦碾轧的巨响!
轰隆隆隆……
沉重的石门,如同一座沉睡万古的山峦缓缓苏醒,开始向内移动!一丝微弱的光线,伴随着更加浓郁、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陈腐空气,从门缝中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快进!”苏星晚厉喝,手掌依旧死死按在凹槽里,她能感觉到凹槽深处传来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针尖在刺探她的掌心。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的酥麻感顺着手臂悄然向上蔓延,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队员们爆出求生的力量,拖着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向那越来越大的门缝。那受伤的队员在被人拽入门内的最后一刻,眼角余光瞥见凹槽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纹路一闪而逝,如同活物般沿着苏星晚紧按的手指边缘悄然向上攀爬了一丝,随即隐没在皮肤之下。一股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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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殿后的苏星晚闪电般抽手、闪身扑入门内的刹那,沉重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合拢,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隔绝了通道里那已近在咫尺的、带着杀意的金属靴声!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狭窄石室。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刚刚经历生死狂奔的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这是一个庞大到乎想象的圆形穹顶大厅。穹顶高耸入深不可测的黑暗,其上并非光滑的石壁,而是布满了无数蜂窝般的孔洞,大小不一,深不见底,仿佛巨兽的肺泡,无声地吞吐着来自地脉深处的气息。微弱的气流在孔洞间穿梭,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如同远古亡魂的悲鸣,在大厅空旷的上层空间盘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