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镜面在应急灯光下泛着幽光,其上浮动着的光影线条,如同某种古老而沉默的密码。苏星晚屏息凝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操作台边缘细微的金属毛刺。每一次呼吸都在寂静的控制室里被放大,带着金属管道深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冰冷气流。那些光与影组成的几何迷宫,在她脑海中旋转、拆解,试图与记忆深处的碎片对接。
通风系统。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激起清晰的涟漪。基地庞大而复杂的生命脉络图,那些输送空气、维持运转的隐秘网络,此刻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被投射在这方寸镜面之上。线条的走向、节点的位置,甚至管道拐角处微妙的弧度,都与她曾匆匆一瞥的内部结构图惊人地吻合。答案不在别处,就在这维持基地呼吸的机械肺腑之中。必须调整特定参数,才能拨动这光影的锁芯。
“找到控制终端。”苏星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被冰水淬过的冷静,“按照蓝图的指示,通风系统的核心节点,就在这层西南角的主管道交汇处。动作要快。”
队员们的身影迅没入控制室门外迷宫般延伸的幽深通道。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机油味、微弱的臭氧气息,还有一种深埋地底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挥之不去的潮湿土腥气。脚步声在金属网格通道上出空洞的回响,又被四周复杂管道吸收、扭曲。应急灯微弱的光晕在冰冷的管壁上跳跃,勾勒出队员们警惕而迅捷的剪影。每一次拐弯,每一次推开沉重的隔离门,都伴随着心脏在胸腔里沉甸甸的搏动。目标就在前方,那嵌在巨大管道阀门旁、闪烁着零星指示灯的控制面板,几乎触手可及。
就在顾沉舟的手即将触碰到控制面板冰冷的金属外壳时,通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仿佛从阴影本身凝结而成,缓缓浮现。
来人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里,那布料并非寻常棉麻,带着一种奇特的光泽,似乎能吸收周遭本就微弱的光线,使得他周周的阴影更加浓郁。兜帽深深垂下,将他整张脸都隐藏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他的出现毫无征兆,如同鬼魅,瞬间让通道内的空气凝滞冻结。
队员们本能地后退半步,身体紧绷,手指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应急装备上。顾沉舟的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侧移一步,将苏星晚挡在身后半个身位。
神秘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磨损感:“你们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微微抬起一只裹在黑袍里的手,指向那控制终端的方向,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感,仿佛关节并不完全受控,“那镜中的图案,不过是引路的星辰。要真正推开那扇门,需要解开通风系统深处的一个双重密码锁,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冗余指令序列。”
苏星晚的心猛地一沉。双重密码锁?冗余指令?基地的通风系统图纸上从未标注过这样的东西。她强迫自己迎上那片兜帽下的虚无,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那笼罩在兜帽下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某种剧烈的情绪。通道深处,只有远处不知名机器出的低沉嗡鸣作为背景,更衬得他接下来的话语如同冰水灌顶:“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拨动那被隐藏的枢纽。”他停顿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深入骨髓的恨意,“但我有条件!当你们成功阻止了他们的疯狂计划之后,你们必须答应我——帮我撕开这庞大组织表面那层虚伪的皮囊!我要的是它最深处腐烂的根须!是它对我所做一切的真相!是……他们欠我的血债!”
“血债”二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激起短暂的回响,随即又被无边的寂静吞噬。那浓烈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顾沉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结,他压低声音,语极快地在苏星晚耳边道:“星晚,不可信。他的话漏洞百出。双重密码?若真有,基地图纸不可能遗漏。这太像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他的恨意……也可能是诱饵。”
苏星晚何尝不是疑虑重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巨大的压力。时间的沙漏正在疯狂倾泻,每一粒沙子落下都意味着灾难逼近一步。恐怖袭击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没有这个神秘人的介入,仅凭他们自己,能在警报响起前解开那未知的双重密码吗?成功的几率渺茫得令人绝望。
她死死盯着那片兜帽下的黑暗,试图从中捕捉一丝可供判断的微光,但那里只有深不见底的虚无。几秒钟的权衡,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铁锈和尘埃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答应你,事成之后,与你一起追寻那深埋的真相!但你也必须向我们保证——绝不背叛!否则,我们第一个要撕开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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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帽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神秘人径直走向控制终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对这台冰冷的机器有着肌肉般的记忆。裹在黑袍里的手指在布满灰尘和油渍的键盘上跳动起来,快得几乎带起残影。一串串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字符,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在布满划痕的屏幕上飞流淌、组合、变幻。
随着他指尖的每一次敲击,整个通道似乎都在微微震颤。控制终端内部传来密集的继电器吸合声,咔哒、咔哒,清脆又急促。头顶上方,巨大的通风管道深处,响起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弱变强,仿佛有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被唤醒。管道连接处出金属应力释放的细微呻吟,冰冷的空气流明显加快,吹拂在脸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控制室里的那面镜子,镜面上的光影图案随之剧烈地波动、扭曲,线条疯狂地重组、延伸。原本静止的几何迷宫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在镜中飞构建、坍缩、再构建。最终,当神秘人重重敲下最后一个确认键——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巨石落入深潭。控制室侧后方,那面原本光滑无缝、覆盖着厚厚隔热材料的墙壁内部,传来沉重齿轮咬合、链条拖拽的巨大声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道隐藏得极其巧妙的暗门,从墙壁内部缓缓滑开,露出了后面更加深邃、黑暗的通道入口。一股带着浓烈霉变和奇异化学药剂混合气息的冷风,猛地从门内涌出,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众人心头刚刚涌起一丝突破的振奋时——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基地的死寂!如同无数金属利爪疯狂刮擦着耳膜,瞬间充斥了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通道顶部原本就昏暗闪烁的应急灯,此刻彻底陷入了疯狂,红光以混乱的频率疯狂爆闪,将整个空间切割成一片片动荡不安的血色地狱!急促闪烁的红光打在众人惊愕的脸上,也映亮了神秘人兜帽下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
“该死!”神秘人沙哑的声音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显得异常紧绷,“他们察觉了!动作比预想的更快!这警报……是针对核心权限区域的最高级入侵响应!他们在调动防御系统!快走!”他猛地指向那新开启的、散着不祥气息的暗门通道,“这条路已经暴露!前面……每一步都是刀尖!”
苏星晚只觉得警报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大脑。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立刻被她心中更炽烈的决绝熔断。她猛地一挥手,声音在刺耳的警报轰鸣中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时间犹豫了!进通道!保持最高警戒!沉舟,你断后!其他人,注意两侧和头顶!走!”
队员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按照战术队形,紧跟着神秘人,以最快的度鱼贯冲入那刚刚开启的暗门。顾沉舟最后一个闪身而入,反手在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用力一拍——嗡!沉重的合金暗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将外面疯狂闪烁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嗡鸣透过厚重的金属门板隐隐传来。
门内,是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神秘人不知从袍中何处摸出的一个微弱光源,散出仅能照亮脚下两步远的惨淡绿光。空气里的气味更加浓烈刺鼻,那是一种陈年霉烂的腐败气息、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电路板过载烧焦的辛辣化学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鼻腔刺痛,隐隐作呕。脚下的地面不再是金属网格,而是某种冰冷、略带粘腻感的材质,踩上去几乎不出声音。通道异常狭窄,仅容两人勉强并行,两侧墙壁摸上去异常光滑,带着一种非金属的、生物质感的冰凉。更诡异的是,墙壁深处,偶尔会毫无征兆地闪烁起一团团幽蓝或惨绿的光芒,如同黑暗巨兽眨动的眼睛,光芒转瞬即逝,留下更深的黑暗和心悸。
神秘人走在最前,那点微弱的绿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是这片压抑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指引。他走得很快,但每一步都异常谨慎,似乎在极力避开某些看不见的陷阱。他的黑袍在绝对寂静的通道里摩擦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尽量别碰墙壁,”神秘人头也不回地低声警告,沙哑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上面有……东西。被动感应涂层,任何接触都会立刻触定位。”
苏星晚紧跟其后,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能感受到脚下那粘腻地面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通道似乎并非笔直,而是在缓慢地向下倾斜,如同通往地狱的滑梯。压抑感越来越重,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突然,走在侧翼的队员李锋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苏星晚心头一紧,绿光立刻扫向他所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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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右侧的墙壁上,在一闪而逝的幽蓝光芒映照下,赫然显露出几道深深的、巨大的爪痕!那痕迹绝非任何工具所能造成,爪痕边缘带着撕裂的毛刺,深深地嵌入那奇异的墙壁材质之中,甚至能看到材质内部被撕裂后露出的、如同生物肌理般的纤维结构!爪痕附近,还残留着几片已经干涸黑的、难以辨认的污渍。
“这……这是什么留下的?”另一个队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神秘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那点绿光微微晃动了一下。“过去的‘清理工具’。”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品,“实验失败的副产品。安静,快走。”
实验?清理工具?失败的副产品?这些词语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脑海。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这基地深处隐藏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恐怖和不可名状。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就在神经紧绷到几乎断裂的边缘时,前方带路的神秘人猛地停了下来。那点微弱的绿光,照亮了通道的尽头——一扇巨大的、泛着暗沉金属冷光的圆形气密门。门紧闭着,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深陷的黑色感应区域。
神秘人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凝神侧耳倾听了片刻。苏星晚和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除了众人压抑的心跳和呼吸声,通道深处似乎还传来一种新的、极其细微的声响——嘶嘶……嘶嘶……如同无数冰冷的蛇信在黑暗中吞吐,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缓慢地、持续地流动。声音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通道,从他们身后黑暗的深处悄然追来。
“它们在激活管道……”神秘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没时间了。”他猛地将手掌按在那深陷的黑色感应区域上。
嗡……嗤——
一阵低沉的充能声响起,圆形气密门中央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光环。光环迅旋转,伴随着沉重的泄压声,巨大的门扇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一股更加强劲、混合着浓烈臭氧和未知化学药剂味道的气流猛地涌出。门后并非另一段通道,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穹顶空间!
空间的高度远想象,穹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完全看不到顶端。空间的直径至少有百米,空旷得令人心悸。地面是一种光滑如镜的深黑色材质,倒映着上方唯一的光源——位于整个空间正中央的一个庞大、复杂到令人窒息的装置。
那装置如同一棵由冰冷金属和闪烁晶体构成的怪异巨树,无数粗壮或纤细的导管、线缆如同它的根须和枝桠,深深扎入地下或蜿蜒伸向穹顶的黑暗。装置的主体结构层层叠叠,布满了复杂的几何面板、旋转的环形结构、以及无数镶嵌其中的、如同眼睛般明灭不定的指示灯。红、蓝、绿、黄……各种颜色的光点以各自的频率疯狂闪烁着,构成一片迷离而充满不祥意味的光之海洋。最引人注目的是装置核心位置,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柱状容器,里面涌动着粘稠的、散着微弱荧光的银灰色液体。容器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冰冷的全息投影——一个猩红刺眼的倒计时数字:
【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