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少年撞见宋安山回来,跟薄息发生了争执。
虚伪的嘴脸终于暴露,他要求着自己‘女儿’在五天后的中元节自愿求死,装棺沉河。
已经日显老态的宋安山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又是哭诉自己这十几年来对‘她’的好,又是强硬地逼迫‘她’偿还自己的生养之恩。
那天回来的薄息少见的落了泪,把自己关在屋里子一言不发。
高傲的孔雀被折了翅,才发现的周围鲜亮的宝石都是虚假的,自以为华丽的羽毛也只不过是他人随便就能采摘的物件。
“。。。。。。我到底算什么?”
“生来就是你被买卖,算计的货物吗。。。。。。”
泪掉着掉着,他忽的笑了出来,一声接着一声闷笑,像是在嘲笑自己过往十几年的愚昧和自欺欺人。
就在此时,窗户外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两短三长,是他和唯一的朋友之间的暗号。
他起身把窗户打开,姜舟那张迎着光,微微扬起的脸便映入了眼帘。
少年的发丝还带着水汽,一看就是跑着赶来被汗浸湿了额发,身上还穿着万年不变的粗布麻衣,上面或大或小打着补丁,洗的发白掉色。
“小酌,你不要怕。”
关怀地望着屋里的人,少年两条细眉也担忧似的皱起:“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宋先生他是你父亲啊,他对你那么好,不会那么狠心的。”
“。。。。。。好?”
屋里的人双眼无神,许久才扯起嘴角:“你是说把儿子当女儿养了十几年,让我蓄着长发,穿着裙子,让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是女!还是只准学女红在窗边绣一整天的花,不许我读书识字,怕我灵智渐开知道他做的恶事呢!!”
他的情绪濒临崩溃,又屡屡被他用理智拽了回来。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他无所察觉地呢喃:“我对你好吗,舟舟?”
“当然!”少年不假思索地点头,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还有第二个可能性。
屋里人却噗嗤一声,哈哈地笑了出来,泪染湿了唇边的弧度:“。。。。。。那我为什么不给你新的衣服穿?明明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摆脱粗使佣人的身份?”
“为什么我不让父亲停了你的杂活,让你也去向其他男丁一样学几个字,而不是到现在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不让你从阴湿刺骨的柴房出来,给你一个好的房间,让你早起也能晒到喜欢的太阳,让你晚上睡得舒服点?”
少年被他忽然的发难问得发愣,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结巴着:“小酌、小酌让我吃好东西,陪我说话。。。。。。”
“不知道的话那我告诉你。”
他截断了少年模糊不清的话语,忽的停止了这种逼迫似行为。
他安静了下来,黑眸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本质上,是跟那个男人一样的人渣啊。”
私心觉得姜舟是他的私有物,想让姜舟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所以他在控制欲来临时有样学样,下意识用了跟宋安山一样的手段。
这种无视他人痛苦的行为高高在上且自私极了。
他明知道,可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姜舟相处,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全是因为他流着跟父亲相同的、肮脏的血!
意识到这点后,痛恨都变得不再纯粹了,只剩下了麻木。
他对少年说,“同情同情你自己吧,被人卖了还对买家喜笑颜开的笨蛋。”
说着就要关上窗,隔开阳光下的少年,自己走向暗处。
可是砰地一声——
本该被隔绝在外的少年伸出手指,死死扒在了窗沿,急切担忧的样子跟刚找过来时一模一样。
“不是的,你是什么人我这双眼睛看的很清楚,你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我生病发烧,是你偷偷溜出来守在我的身边,给我喂药换毛巾一晚上没有闭眼。我的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却比其他孩子身上的舒适了百倍,如果你给我更好的,我反而会被管家训斥针对,你在能力范围之内,已经做到了能给我的最好了!”
“小酌,你是不是害怕了?因为要去冥婚的事。”
少年一眼看透了他遮掩的内心,琥珀色的眼眸闪着世界上最干净纯粹的光。
“别怕,”他又一次安慰着说道:“中元节那天我们偷换过来,我替你去。我认得村子的路,可以自己逃出来。”
屋里人半晌没有作声。
好一会儿,才忍着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少年愣了愣,朝他笑。
“因为我发过誓,会珍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