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艰难地挤过丁九七七院那破败屋顶的茅草缝隙,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勉强照亮了陋室内的景象。欧阳奚旺四仰八叉地躺在三条腿的石床上,身下垫着那套被他嫌弃的灰色粗布弟子服,充当着聊胜于无的褥子。而真正的“床垫”——小金,则委委屈屈地趴在冰冷坑洼的地面上,熔金的眼眸半开半阖,喉咙里出低沉的、带着不满的咕噜声。它一身油光水滑的金毛,此刻也沾上了不少从屋顶掉落的细碎草屑和灰尘。
“吼…(旺哥…硬…冷…硌…)”小金幽怨地低吼着,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身下凸起的碎石。
“嗯…凑合凑合…”欧阳奚旺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浆洗味道的粗布里,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他习惯了祖森里树洞的干燥草木清香,或是悬崖岩洞的清冽山风,这土坯房的浑浊空气让他睡得并不安稳。昨夜那点微薄的星光灵气,还不足以涤荡此地的污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带着不耐的敲门声…不,确切地说,是敲击门板残骸的声音,粗暴地响起。
邦!邦!邦!
声音沉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簌簌掉灰。
“丁九七七!欧阳奚旺!出来!领取门规玉简!辰时三刻前,砺剑坪集合听训!不得有误!”一个尖利刻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穿透破洞,直灌入耳。
欧阳奚旺猛地睁开眼,星辰般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祖森清晨被鸟鸣惊醒的茫然。砺剑坪?集合?听训?这些词对他来说,比分辨两种气味极其相似的毒蘑菇还要陌生。
小金也警惕地抬起头,喉咙里出低沉的警告声,看向门口那堆破木板。
邦!邦!邦!
敲击声更加急促,如同催命符咒。
“听见没有?!磨蹭什么!”门外那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居高临下的训斥意味。
欧阳奚旺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赤着脚就踩在冰冷粗糙、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走到门口那巨大的破洞前。只见一个穿着外门执事弟子服饰、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冷漠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不耐烦地敲打着门框边缘仅存的一点还算完整的木头。此人名叫李严,人如其名,一张脸如同被冻硬的泥地,刻板又僵硬,是负责丁字区杂务和纪律的低阶执事之一,外号“严木头”。
李严看到欧阳奚旺出现,尤其是看到他依旧穿着那身粗布猎装,赤着脚,头乱糟糟如同鸟窝,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他强忍着呵斥的冲动,将一个巴掌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扁平玉片,如同丢垃圾般,隔着破洞甩了进来。
“啪嗒。”
玉简落在门口厚厚的积灰上。
“此乃本宗《外门弟子规训总纲》玉简!以神识探入即可读取!熟记于心!今日砺剑坪,由柳长青长老亲自宣讲门规戒律!辰时三刻不到者,罚扫砺剑坪十日!哼!”李严冷冷地丢下几句话,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的“晦气”沾染,转身就走,靴子踩在泥泞小路上,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门规玉简?”欧阳奚旺弯腰,好奇地捡起那块沾了灰的扁平石头。入手冰凉,质地有点像某种特殊的骨头,但比骨头更沉更硬。上面刻着一些极其微小的、如同蚂蚁爬行般的扭曲纹路,他一个也不认识。“神识探入?”他试着把玉简贴在脑门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脖子,但脑子里空空如也。他又学着以前见过的一些修士的样子,闭目凝神,试图“感应”,结果除了感受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依旧啥也没有。
“吼?(旺哥,啥东西?能吃?)”小金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玉简,除了石头和灰尘的味道,啥也没闻到,顿时失去了兴趣。
“不知道,说是规矩。”欧阳奚旺掂量着玉简,感觉这玩意儿还没一块烤熟的兽肉有吸引力。他随手把玉简塞进腰间的藤编小囊,和兽肉干、玄铁腰牌、精铁长剑作伴去了。“砺剑坪…集合听训…辰时三刻…”他努力回忆着那个“严木头”的话,“辰时三刻是啥时候?”
他抬头看了看从屋顶破洞漏进来的天光。在祖森,他判断时间全靠太阳的位置、鸟兽的鸣叫和肚子的饥饿程度。此刻,天色灰蒙蒙亮,离太阳完全升起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吼…(饿了…)”小金的肚子也适时地出一声悠长的咕噜,熔金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欧阳奚旺腰间的藤囊。
“嗯,先找吃的!”填饱肚子永远是第一位的。至于那什么听训?等找到吃的再说!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野人少主当头一棒。
当欧阳奚旺带着小金,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类似食物炊烟的气息,终于摸到外门“膳堂”所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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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堂是一座巨大的、由原木和青石搭建的棚屋,此刻正是早膳时分,门口排起了十几条长龙!数千名灰衣弟子,如同等待投喂的雏鸟,手里拿着制式的粗陶碗,在执事弟子声嘶力竭的维持下,缓慢地向前蠕动。膳堂里飘出混杂着糙米、咸菜和某种劣质油脂的味道,对习惯了祖森里现烤兽肉、新鲜浆果的欧阳奚旺来说,这气味实在算不上诱人。
更关键的是,他看到所有排队的人,手里都拿着那块代表身份的玄铁腰牌!轮到窗口时,将腰牌在一个嵌在石台上的玉盘上贴一下,听到“嘀”的一声轻响,里面穿着油腻围裙的杂役才会从巨大的木桶里舀出一勺黏糊糊的糙米粥,扣进碗里,再夹上几根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腰牌?”欧阳奚旺摸了摸藤囊里的玄铁牌,“这牌子还能换粥?”
他带着小金,习惯性地就想往人少的队伍前面挤。刚靠近,立刻引来一片怒目而视和不满的呵斥。
“排队!懂不懂规矩!”
“新来的吧?后面去!”
“带着狗就想插队?做梦!”
几个排在前面、身材壮硕的弟子更是直接横身拦在前面,眼神不善。小金喉咙里出低沉的威胁声,无形的威压让那几个壮硕弟子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但仗着人多势众和“规矩”大旗,依旧梗着脖子堵着。
“吼!(旺哥!打!)”小金的脾气可不好,熔金的眼眸里凶光闪烁。
欧阳奚旺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这几个拦路的家伙气息不强,真要动手,小金一爪子就能拍飞一片。但看着那望不到头的长队,再闻闻那并不诱人的粥味,他瞬间失去了在这里纠缠的兴趣。为了这点黏糊糊的东西打架?不值得!在祖森,随便找棵树都比这玩意儿顶饿。
“算了,小金,走!我们自己找吃的去!”欧阳奚旺果断转身,带着小金离开了喧闹的膳堂。留下身后一片松了口气的议论和鄙夷的目光。
“哼!野人就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