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地方能看见树林,到时候告诉我。”
——好,挖到一个靠谱的!
故作淡然地,古斯重新端起杯子:“那你对树林有什么偏好?热带?亚热带?寒带——”
因克忽而支起前肢。门被猛地推开,风裹着烟味、火药味和脚步声灌进来。
乔治扑进来,帽子歪了,领子开着,左手还死死扣着枪柄,整个人像是被街头的枪火一路撵到这儿。
查尔斯下意识地一绷,手滑往枪套,但乔治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平克顿侦探扫过一圈,略过店主,直奔古斯:“见鬼,普莱尔,我找了你两条街——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古斯淡然道:“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
“该死的,那可太值钱了!”乔治一屁股坐下,把帽子摘下来往桌上一丢,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气。
“赏金还在算,至少有五六百——照我们说好的,我拿六,你和你的人四,我回头就让人送去。”他眉飞色舞,拍着桌子,声音大到把吧台后的阿曼德都引得探头。
“而且那几个奥帮杂种当场爆了脑袋,干净利落,你家的那个亚瑟,枪法真他*——”
他忽然一顿,视线落到查尔斯脸上。
一秒钟的停滞。
乔治眯了下眼,像是在把记忆里的影像和眼前这位重新比对:“……亚瑟?楼顶的不是你吗?”
“蓝尼也能开枪。都很准。”古斯不紧不慢地推过先前点的那杯,“说实在的,我有时候也分不清。”
“哦,蓝尼。”乔治恍然大悟,不在意地摆手,没太放在心上,重新兴致勃勃地续上:“太准了,太准了,每枪都是啊。那些个范德林德的也都被吓跑了,跟过街老鼠似的。”
“普莱尔先生,要是你以后还搞到这种情报,咱们能配合得很好。你报线索,我带人抓人——咱们利润完全可以五五分啊。甚至……”
他斜睨了查尔斯一眼,小声补一句:“我们可以把你列为‘非正式情报员’,不走文件的。亚瑟,或者蓝尼想来,我也可以写推荐信。当然,他们不如你方便……”
查尔斯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眼乔治,默默抿了口热饮。
古斯却露出个为难的笑容。
“唉,乔治老兄。”他低声道,“实话跟你说,蓝尼还好。亚瑟……他身份其实有点问题。虽然他叫亚瑟,但并不是亚瑟。”
乔治本来正要伸手去拿杯子,听到这话,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古斯,不动声色地从靠背里坐正了些了,颇有些平克顿精英的味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斯没答,倒是因克再度支起身,脑袋转向咖啡店后门,尾巴摇来摇去。
小地图上,另一个灰点,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
古斯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因克背上。
狗听话地卧下,鼻子倒还不依不饶地指着。古斯继续保持着得体的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意思是……瞧,虽说现在劳动法有了改动,但在那之前……还留下了些棘手事儿,一些遗留问题。”
他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窘迫神色:“亚瑟实际上……姓普莱尔。”
乔治的眉毛高高一挑,神情变得耐人寻味。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宁愿装作糊涂不提。
“啊……”乔治不自在地说,“普莱尔,伙计,可能你还年轻,有时候……男人嘛,是会犯些错的。”
“别用这副脸。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没犯过错。”古斯恼火地一摆手,“反正我家里是不好给他改了,不然我也犯不着跑出来——乔治,你们平克顿,有没有什么办法?”
……查尔斯如坐针毡。
在白人的地界,很多年来都有个规矩:孩子的身份随母亲。于是,黑人女人生的孩子,不管父亲是谁,哪怕是庄园主,也依然是奴隶。
白人立这律法,是为了占有他们的活体“财产”。古斯现在谈这个,是为了给亚瑟一个合法身份。
查尔斯理解。查尔斯知道。查尔斯愿意配合这场戏,哪怕这得忍着让对面那个糊涂平克顿把他当成“亚瑟”,投来那种“你兄弟对你真好”的眼神——
问题是,古斯这小子和亚瑟才不是兄弟。绝对不是。
而且,真正该坐在这桌上的那位,此刻正站在因克对着的方向,暗戳戳地注视这一切。
查尔斯,一个单身汉,被莫名其妙地发下一份“兄弟情深”的剧本,坐在一张不属于自己的桌前,忽然觉得嘴里的咖啡哪都不对味。
“我出去抽根烟。”
查尔斯说着,没等回应,兀自绕过桌脚。后门虚掩着。他轻推开,反正就是比屋里清新的空气立刻扑了满脸,还夹着火药味和远处惊叫未散的尾音。
亚瑟就站在外头,靠着砖墙,一身粗布麻衣还沾着尘灰。脸上那层油污遮得极好,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摘了帽,同样抹黑的乱发搭着额角,像个刚从码头干完活回来的苦力。
但他的眼睛是亮的。
不是警觉的那种亮,也不是狩猎时的那种亮。而是一种极专注的凝视。他看着前方咖啡馆的窗,透过斑驳的玻璃——那是古斯的位置。
查尔斯站住了。忍了忍,又忍了忍。
查尔斯,一个老实的单身汉,忍无可忍。
“亚瑟。”查尔斯语气平平。“别盯着普莱尔了。你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句引自游戏任务原审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