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掀袖袍,携连心到榻上坐了。
“你说。”
连心抿唇,眉眼间浮现一丝犹豫,但她依然选择将信笺递去。
胤祉接过信笺,大致看了一遍,了然。
“族中小辈行为无状,以至于招来牢狱之灾,我知道我不该为这一点小事麻烦三爷,但,但这是我叔父最疼爱的一个孩子,还请三爷施以援手。”
连心的小叔父老来得子,却因溺爱将小儿子纵得无法无天。那孩子不久前强占了别人的未婚妻,被苦主告到官府。
若欺负的是寻常人家也好打发,偏生这苦主是恭亲王府里一名管家的近亲。
恭亲王勒令官府彻查,有一个王爷在上头压着,顺天府便不好草草了事。
家书里写尽苦水,摆明是要连心央求三阿哥。
私心里,连心很看不上她那侄儿,这样一个祸害留着也是徒惹祸端,可董鄂氏一族素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叔父从前和她阿玛一块在战场上刀头舔血,不仅有着血脉相连的至亲关系,更有着过命的战友情分。
如今即便那孽障再不成器,看在当年叔父为救阿玛落下残疾的份上,也不得不替他收拾残局。
眼下时局连心知道一点,她没把握三阿哥会应,然而三阿哥看过信笺,将信折起来递回她手中,微笑道:“你从没求过我。”
连心抿唇,“这次我在求你……”
她心想,若是不成也不怪三阿哥,她已经仁至义尽,若结果如此,那也是叔父命中一劫。孽障死了也不怨。
没想到三阿哥轻轻一笑道:“既如此,我想想办法。”笑容如从前那般令人如沐春风。
连心愣怔,“三爷与恭亲王……亲近吗?若是三爷出面说和,能劝得王爷回心转意?”
她自认为了解三爷,三爷平日里与何人来往她都有偷偷打听,可从没听说三爷和恭亲王有什么交情。
恭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总是偏安一隅从不参与党争,据她所知,众多皇子之中,恭亲王只与太子较为亲近些,那还是在太子年幼的时候。
蓦地,连心眉心一动,悄声,“难道三爷是想……太子……”
“明日我找太子说说吧。”胤祉道。
“能行么?这件事让太子知道,岂不是又让他攥了一个把柄?”
胤祉不以为然,声音低下来,神秘莫测,“你不知,我正愁没把柄给他攥。这桩案子撞上来正好。”
“三爷,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与胤禛和扶摇的相处不同,胤祉性情温润,不会将事情全放心里让枕边人去猜,自他与连心结缘,无论什么事,胤祉都愿意与连心诉说一二。
胤祉道:“你有所不知,前次工部的差事便是二哥帮我夺得,索相虽然被皇阿玛鸩杀,但朝野上上下下都看得明白,皇阿玛从未有一日放弃太子。”
这连心倒是知道,索额图伏诛后的数月间,皇上再没动过东宫的人,反而把大阿哥拎出来当众申饬了好几回。
此时向太子靠拢,既全了兄弟友悌之义,亦能视作顺应圣意之举,皇上不会不喜欢。
“但我那二哥也不是从前那个会陪弟弟们玩闹,愿意为弟弟们两肋插刀的二哥了。我若不给他攥个把柄,拿什么得到他的信任?”
连心听这话中藏着许多无奈,听见胤祉叹息,一时也觉得胸中感慨万千,忽地又见三阿哥皱起眉头。
似想起什么,三阿哥奇怪道:“虽然他防着我们所有人,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二哥对十三弟似乎充满敌意。若非他有意刁难十三弟,那次的差事我也不能轻易得手。”
“十三弟哪里得罪他?”
连心缓缓接触到胤祉的目光。
最初她只是认真听着,胤祉的情绪传递给她,她便和胤祉一起困惑起来,和以前一样。
但突然,她脑中一阵嗡鸣,突然闪过一段遥远的回忆。
这段回忆足有……不消细算,连心就知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应该是漪兰参加宫内大选,落选不久的时候,有一回事连心邀扶摇一块进寺拜菩萨,扶摇为叫妹妹高兴,特意打发人去费都督府接了连心出来散心。
就在她们三个出寺的时候,连心看见太子殿下也在那里。
她还记得那会儿扶摇特别生气,好像身量突然丈八高,挡在她妹妹前头,不让太子与她妹妹说话。
那件事着实惊呆连心,但也只是心惊了一阵便过去了。她没想过和人透露。
“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