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线,不知不觉已从清亮的晨白转为带着暖意的金黄,斜斜地穿过竹窗格,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时间在炭火的微响和溪水的呜咽中,被无限拉长、碾碎。每一秒都像一生一样漫长,可窗外除了偶尔的虫鸣鸟嘶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姜采盈的内心焦躁,离凝息露发作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倘若她假死之后,贺阶和吴悬的人马对他动手,他很有可能直接给她补上一刀。。。然后黄泉路上两人作伴。。。
不行,要冷静。
可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她越是遍体生寒。是寒症发作了,还是凝息露还是生效?一瞬间她的骨头里像是灌满了冰渣子,每动一下都扎进肉里,冷汗渐渐浸湿外衫,她整个人身体止不住地乱抖。
李沧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状况,可是他只是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放下茶盏,杯底与竹案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李沧抬眼看向窗外那片竹林,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姜采盈明白,他有些坐不住了。
风过竹林,却依旧静谧。没有寒光闪现,没有弓弦紧绷的嗡鸣,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吴悬那柄“寒水”剑特有的、凌厉的杀意波动。
倏地,竹林之中一声哨响,穿破长空。李沧搭在竹椅扶手上的指节绷紧,青筋微现。他脸上霎时勾出一抹笑意,“来了。”
竹叶簌簌,人声响动。
姜采盈在焦躁之中暗骂贺阶吴悬沉不住气。。。他们一动手,京城就危险了。可不久之后,竹林之外的声音渐渐消散。。。连空气中浮动的杀意也隐去了。。。
这是。。。
忽然,李沧脸上的笑意僵住,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声音低沉下去几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一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卫衡的人。。。竟然撤走了?”
撤走?
姜采盈内心一惊,是陵都城里出事了?
只不过片刻,她迅速否决了这种想法,李沧的反应不像是作假。须臾过后,她明白过来了,一股寒意从心脏之处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指尖微微泛麻。
贺阶多疑,一定认为她和淮西李氏有所勾结。
“呵……”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姜采盈唇间逸出,她竟被贺阶和吴悬摆了一道,敢过河拆桥?
这笔帐,她要算在卫衡身上。
第34章
竹舍内,李沧走向门口一把拉开竹扉。
远处连绵的山脊露出模糊的剪影,他对着幽深的林间发出一声极短促、极尖锐的唿哨,声音撕裂了山间的寂静,惊起远处林间一片飞鸟。
片刻之后,几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竹篱小院之外,躬身待命。李沧声音冷硬如铁,“计划有变,通知陵都城外待命的所有人按备用路线撤退,快。”
那几道黑影闻令,身形一动,起落之间迅速融入浓重的暗色中,只留下几缕被扰动的山风。
李沧只留下了两个暗卫,他们手握利刃,戴着玄黑铁面,只露出一双冷傲的眼睛。
竹舍内,他背对着姜采盈站在敞开的门口。山风灌入吹动他素色的衣袂,也吹得案上那早已冷透的残茶泛起一丝微澜。
姜采盈的声音打破沉寂,干涩而平静,“李沧,你的棋局结束了。”
李沧缓缓转过身,肩膀的线条绷得得有些紧,逆光之中他的脸半明半暗,“结束?公主,此话还为时尚早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颈上遭到了一记重击,人立即晕了过去,暗卫之一将她抗在肩上。。。
竹影摇曳,层层叠叠,筛下破碎的光斑。可越靠近丛林深处,阳光渐少,云雾逐渐增多。脚下的腐叶湿软粘稠,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噗嗤”声。大约过了半刻钟,李沧的动作慢了下来。
“什么人?”他警惕地往西南方向的一颗大树看过去,另外两名暗卫也将利刃出鞘,与李沧形成三角的防御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