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耳边又有那嘈杂低吼的风声,使得这五月天竟有些阴冷。
越靠近他,房幽越觉细密密的针仿佛隔着衣裳扎在她的肉上。
终是到了跟前,她与他一样朝向湖面,沉默不语。
“房幽。”他忽然叫她。
房幽手心微紧,抬眸看向他。
除却昨日那未曾对视的相见,这是数月来她头一次看他。
男人面颊微微凹陷,双眉紧拧,才过及冠的年纪,眼尾却已生出了细纹,大抵是风餐露宿的打仗所致。
另则,他左侧下颌处,有一道两指长的疤痕,那是从前没有的。
房幽微微发愣,眼光集结于那处。
裴焉抬手摸了摸,眸光寒凉:“你知晓这块儿是如何弄的吗?”
她心里一紧,忽地生出堵住耳朵不听的想法。
他一字一句道:“去岁八月二十九,京中来报,你与裴昱被皇帝赐婚。”
房幽心中沉沉,一口郁气堵在其中,不自觉双手攥紧。
“那时我以为,是你记得我的生辰,来为我送生辰礼了。”他寒声。
“我……”房幽开口,却又被他疾言打断:“好一个生辰礼!你竟是在我满怀期待之时,告诉我,我的妻将要嫁给我弟弟!”
她分明告诉过自个儿,是裴焉前世对不起她,她此生利用一下又何妨,可此刻,她眼眶泛红,竟有些酸意。
大抵还是愧疚。
“我在战场上,每杀一个人,都会想到那句赐婚。直到我看见一个和裴昱长得很像的南疆将士,我一时恍神,被他砍在了这里。”
他逼近她:“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猜,我是如何结果他的?”
房幽面色发白,绣鞋挪动着一步步后退,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
她心中明了,裴焉不单是杀了那南疆小兵,更想将裴昱一同千刀万剐。
“别说了!”她颤着唇,面上浮现畏惧之色。
裴焉顿了一顿,忽地吐出一口气:“去岁,在天柱塔,你可还记得?”
房幽低垂着眼,轻轻点头。
“你不肯等我,要自个儿上天柱塔,我拼了命地从京北赶回来,唯恐你一人出了什么事。”
他忽地握住她的手,探向自个儿的腰间。
房幽吓得要收回,却不敌他的力气。指尖颤抖着抚上去,竟摸到一处狰狞不平的伤疤。
“我在皇陵遇袭,遭人砍了一刀,才醒便回来找你,护你周全。”
房幽唇色泛白,她忆起那时,裴焉确实面色不佳,身上也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没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前世不提,单单今生,我对你之心,难道不真?”
房幽咽了一下,终于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前世为何不提?是因为你知晓,我前世家破人亡!”
裴焉看她咬牙欲泣,沉声道:“前世之祸可以避开,我已从南疆寻了若干蛊师为阿兄诊治,阿耶那里更不必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伤到分毫。”
他提到房家人,房幽便又沉默。
良久,她抿抿唇:“多谢你为我阿兄出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