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恍然生出一丝错觉:好像手里的缰绳连上的不是骏马,而是她的命运,而握着缰绳,她也握住了命运的脉门。
&esp;&esp;与先时浑身的紧绷不同,她完全放松了下来,甚至有闲情逸致将头往后仰,脑袋抵在霍巡的肩膀上。
&esp;&esp;“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刚出来就湮没在劲啸的疾风里,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是低头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esp;&esp;接下来的几日里,若逢无雪的天气,霍巡就带她脱离到卫队末尾,让她骑上一两个时辰的马。最初骑的是拉车的马,后来换上了菱儿骑的那匹性情温顺的骏马,给它换上长鞍,霍巡坐在她身后伴乘。
&esp;&esp;官道上覆着厚重的积雪,骏马奔驰的颠簸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依,明明是这么亲密的姿势却没有令她生出半分绮思——他在教她骑马的时候,态度一直是冷肃疏离的,令她不敢生出半分松懈之心,反而更能心无旁骛地练习骑马。
&esp;&esp;过了几日,徐复祯已经能独自驾驭那匹拉车的马,而霍巡就坐在她身后的轴板上——他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单独骑菱儿那匹马,只许她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独乘。
&esp;&esp;饶是如此徐复祯已十分感激,心中待他除了悸动的情愫外更添一分敬重仰慕。
&esp;&esp;如今已到歧州地界,卫队的脚程骤然加快,徐复祯也失去了练习骑马的机会。
&esp;&esp;越往南走天气反而越寒冷,霍巡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了。
&esp;&esp;徐复祯只当他是在忧虑大雪封路。虽然她乐得跟霍巡多待几日,又怕耽误了他的正事,渐渐地也沉默起来。
&esp;&esp;歧州天气恶劣,天上积压着厚厚的云层,连白日都是昏沉沉的,从早到晚都在飘雪。
&esp;&esp;霍巡叮嘱她在车厢里看书或者是睡觉,总之不要拉开车帘往外看。菱儿许是得了他的叮嘱,也不跟在马车旁同她说话了。
&esp;&esp;徐复祯乖乖在马车里待了两天,后来实在是闷得不行,便悄悄拉开帷幔去看霍巡,没想到只拉开一条缝隙便被冲进来的雪风迷了眼。
&esp;&esp;外面的天气这么差!她缓过劲来,掀开一线侧帘去瞧外头的世界。
&esp;&esp;入目漫天的白。
&esp;&esp;官道两侧的原野寸草不生,偶见几棵覆满积雪的枯树,下面堆着成片的土包,土包上面也是雪。
&esp;&esp;远处数个黑点落在路边,马车急驰而过,黑点及远而近,又迅速被抛到身后。
&esp;&esp;可徐复祯却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点,是衣衫褴褛躺在大雪地的人啊!
&esp;&esp;这样寒冻的天气,躺在雪地里还有生路吗?
&esp;&esp;她心神震颤,再凝神去看,路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包,都是覆着积雪的冻尸;雪上零落的深色,原本以为是土砾,那分明不是,那是被野狼自雪堆里刨出的肢体!
&esp;&esp;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esp;&esp;“啊!”
&esp;&esp;“怎么了?”霍巡立刻问道。
&esp;&esp;“外面那些,为什么要躺在地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她颤声说道,大脑已无法思考,只能吐出些不成逻辑的词句。
&esp;&esp;“嗯。”他的声音自车舆外传来,像那狂啸的寒风般没有一丝温度,“不要看。”
&esp;&esp;徐复祯的手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那些可都是人啊!
&esp;&esp;她身上的血仿佛凝住了,眼神却像被定住了一样直直地看着外头遍野的惨状:那些躺在雪地的人,过不了两日就会被积雪覆成一片片土包,大雪杀死了他们,却又粉饰了一切。
&esp;&esp;极目望去,仍是一片素白清净,就像她记忆中那个盛安九年的冬天一样,除了格外冷些,并不记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esp;&esp;原来菱儿口中的“今年冬天又要冻死很多人”寥寥数言,亲目所见竟是这样的凄然可怖。
&esp;&esp;远处有个蠕动的黑影,马车驶近她才看清是个极小的孩子,他的母亲已冻僵在雪中,怀里的孩子却借着一点余温得以存活。
&esp;&esp;徐复祯不及细想,忙用手拍着车轸:“停下,快停下!”
&esp;&esp;疾驰的马车放缓了速度。
&esp;&esp;徐复祯拉开了帷幔,顶着灌进来的风雪,语不成调地对霍巡道:“外面有个小孩子,他还活着,救救他……”
&esp;&esp;霍巡回过身来望她,猝不及防地跌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潋滟乌浓的瞳仁里盛满清晰的痛苦,令他的心也跟着一窒。
&esp;&esp;“怎么救?”
&esp;&esp;“你要把他带上吗?”
&esp;&esp;“你知道雪灾常伴着各种疫病吗?”
&esp;&esp;“你救得了一个,歧舒两州受灾的百姓数十万,你能救完所有人吗?”
&esp;&esp;徐复祯
&esp;&esp;随着他的眼神望向那茫茫雪地中数不尽的黑点,哑然无声。
&esp;&esp;霍巡取下手套,伸出拇指拭掉她眼角的泪花:“进去吧,这事你管不了。”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