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望立于高台中央,听着四下此起彼伏、描述着各种妖物肆虐的沉重话语,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悄然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将海沿汇从风口浪尖上,稍稍挪开了一点。但这弥漫开来的妖氛,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在这几日里,莫沉努力苦修,不眠不休,对仙盟议事一无所知。
这日莫沉终于将那几门最基础的术法囫囵吞枣般记下,勉强能使出来。然而动作生涩,灵力运转滞碍,离那神秘凤凰要求的“瞬纯熟”,差了不知几重山岳。
“最后这两日,给我练!一刻不停地练!”凤凰冰冷威严的意念如同鞭子抽打在莫沉的意识上,“再过段几日,你就启程逃离此地吧。”
“逃?为何要逃?”莫沉喘息未定,惊疑问道。
“我的复苏,引动天地异象,规模之巨,早已惊动顶尖存在!”凤凰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刻,无数神念恐怕正如天罗地网,筛遍四野,搜寻异动之源!”
“可…可这几日风平浪静…”莫沉不解。
“哼!”凤凰一声冷哼,充满鄙夷,“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眼中,能引动如此天威的,必是惊天动地的人物!谁会浪费神念,去探查一个…如你这般气息微弱、毫不起眼的废物?!”
“你…!”莫沉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无力反驳。
当夜,月华如水。莫沉独自来到小院,深吸一口气,指尖捻动生疏的法诀。体内微弱的灵力艰难流转,终于,他双脚缓缓离地,整个人如同笨拙的雏鸟,摇摇晃晃地升上半空。
“呼…”莫沉悬停数尺,心头微松,“总算…不像头两天那般,要么一头撞上树干,要么脑门磕着房檐了…”莫沉对自己这“巨大”的进步颇感满意。
“这就是你苦练数日的‘御风术’?”识海中,凤凰刻薄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慢如龟爬!你且看看旁边飘着的蒲公英都比你快上几分!”
莫沉下意识望去,果然见几朵轻盈的绒球乘着夜风,悠悠然消失在夜色里。他脸颊顿时一阵烫,那点可怜的成就感荡然无存。
约莫半盏茶后,莫沉才像个醉酒之人般,晃晃悠悠地从空中落在村东头一间熟悉屋舍的瓦檐上。他收敛气息,一缕神念悄然探入屋内。
昏黄油灯下,余田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拨得噼啪作响,全神贯注地核对着厚厚的账本,对头顶瓦片的轻微响动浑然未觉。
莫沉身形一晃,如同夜影般悄无声息地滑落门前,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哟!余大账房,这账本就这么勾人魂魄?连来客都听不见了?”莫沉倚着门框,故意拉长了调子。
余田闻声猛地抬头,见是莫沉,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了然的笑意:“是你小子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大事’,包在老哥身上!”他放下笔,拍了拍胸脯。
“哼,你这小破屋也配称‘三宝殿’?”莫沉撇撇嘴,有心卖弄,右手掐了个法诀,指尖“噗”地一声,跃起一簇黄豆大小的橘红火苗,在他掌心活泼跳动。“瞧见没?厉害吧?小爷我现在可是手掌生火的神仙!”他得意地晃了晃手。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余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慌忙摆手,“小心点!可别燎了我的账本!这可是吃饭的家伙!”
火苗在莫沉控制下乖巧地熄灭。他脸上的得意也慢慢敛去,声音低沉下来:“嗯…其实…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后天…我大概就得离开藏仙谷了…而且…这一走,恐怕…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屋内霎时一片寂静。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几下。
余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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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知道了。你小子啊,本就是这浅滩里的金鳞,一遇风云便化龙!我这屋檐下的燕雀,哪能强留你这要冲天的大鹏?”
“我也不想走啊…”莫沉看着这熟悉的小屋,声音里充满了不舍,“藏仙谷多好啊…春天有王婶家的桃花酥,夏天有后山酸酸甜甜的铃铛果,秋天李伯的糖月饼香飘十里,冬天码头那热气腾腾的万鱼宴…”
“好什么好!”余田突然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这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出息?外面的天地才够你折腾!”
莫沉眼睛一亮,急切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啊!踏入仙途,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人,岂不比守着这方寸之地买粮食给城里人强百倍?”
余田闻言,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唉…这世间,又有几人…真能寻得那逍遥二字?”
莫沉心头一紧,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撸起余田的袖子,三指精准地搭在了他的手腕脉搏处。
“哎!你干嘛?!”余田一惊。
“别动!给你把把脉!”莫沉凝神屏息,一丝微弱的神念顺着指尖探入。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脸色黯淡下来,低声道:“真的…不行吗?”
“啊?什么不行?”余田茫然不解。
“…没什么。”莫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识海中,凤凰冰冷确凿的传音刚刚落下:凡胎俗骨,灵根俱无,若是天地元气充足,可以用普通的灵气灌体,造就灵根,但在此界算是仙路已绝。
告别的话已无需再说。莫沉默默转身,推门而出,身影融入微凉的夜色。他脚尖一点,身形有些滞涩地飘然而起,悬停在寂静的村子上空。夜风徐徐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带来阵阵春寒。他仰起头,望向夜空中迷离闪烁的星辰,只觉得那点点星光,也透着几分寂寥。
“方才为何不用神念交流?”凤凰冰冷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莫沉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融入这微冷的夜风里:“罢了…回去歇息吧。这春天的风…吹得人心里冷。”
他调转身形,朝着家的方向,有些落寞地飘去。身后,那间亮着昏黄灯火的小屋,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时光流转,倏忽一日。二月廿三,正值春分。
是日也,天公作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温煦的春风如同温柔的手,将枝头新绽的嫩叶与零落的花瓣轻轻托起,在澄澈的阳光下翩跹起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复苏的清新与百花交织的馥郁甜香,沁人心脾。
春分大祭,乃藏仙谷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盛典。谷中男女老少,皆身着盛装,齐聚于古朴肃穆的祠堂内外。人人面容庄重,排着蜿蜒长队,于香炉前虔诚地求香、净手、洗尘,涤去旧岁尘埃,祈愿新岁丰饶。
祠堂之内,管弦丝竹,清音袅袅,与门外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交织,奏响春的序曲。
祭台高耸,香烟缭绕。仪式庄严开启:
一位银须飘飘的耄耋老者,牵着一头角挂红绸、温顺健硕的耕牛;
一位精壮的农夫,稳稳扶住擦拭得锃亮的木犁;
一位神情肃穆的礼官,双手高捧盛满敬神之物的朱漆礼箱;
最后一位,则一手揽着装满饱满五谷种子的藤篮,另一只手从中抓起一把金灿灿的种子,带着对土地最深的敬意,先扬洒于神圣的祭台之上,再如天女散花般,将希望的种子撒向台下翘期盼的人群。
礼成,四人面向供奉的谷神与春神句芒神像,行那古老而神圣的九推之礼,每一次躬身,都凝聚着对天地自然的无上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