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江辞失去意识以前,看见了腐朽生霉的地板上铺满了一层黄褐色泥土,最深处放置在水泥台上的泥塑满身裂痕,隐约从内里露出一块白。
莫名其妙的晕倒丶许宥礼突然出现和之前挨饿的经历,似乎都在隐隐告诉他:那上面有着许宥礼不想被发现的“秘密”。
思及此,江辞三步并成两步朝卧室走,却发现主卧的门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厚厚的砖墙。
江辞顿时血流上涌,脑子完全是懵的,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五分钟前还不是这样。
眨眼间,房子比原来缩小了一半。
厨房丶阳台以及主卧,全部消失了,偌大公寓只剩不到70平大小。
洗手间天花板下雨似的掉落瓷砖碎片,地面布满不明黑点,水龙头里没有水,只剩一声声刺耳锐利的干涩哀嚎。
江辞双手抵在盥洗池上,重重呼了两口气。
看来,许宥礼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坍塌着。
他必须在有限时间内找到出路,否则,说不定就会被这些墙体挤得面目全非,变成一坨肉饼。
江辞额间滚动的汗珠顺着颊侧滴落在枯竭下水道中,发出阵阵悲鸣。他剧烈喘息,擡手用抹布擦了下满是浮灰的镜子,动作却停滞在原地。
在微弱光源下,镜子竟然显示出了两道影像——一道是江辞,另一道,是一道向上的潦草水泥台阶。
难道说……
江辞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迅速抓起一旁干涸结壳的拖把朝镜子重重砸去。
“哐当!”
碎片四溅,江辞直勾勾盯着前方,心跳声回荡在逼仄安静的卫生间内。
原来通往阁楼的台阶,就在卫生间後!
这个意外发现,让江辞内脏近乎紧张地揪在一块。
找到阁楼,就意味着接近真相。而真相,代表手里又多了分破开困境的希望。
江辞几下清理好镜框边的碎玻璃片,从只能容纳半个身子的空隙里挤进去。
粗糙毛坯走廊的墙壁上凹凸不平,每隔三个台阶上方挂着一盏拳头大小的灯罩,折射着微弱蓝色灯光。
台阶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油画,是法国作家布格罗的作品《地狱里的但丁与维吉尔》。
画面最中心是两个互相殴打的男罪犯,一个人抓着另一个人的侧腹,撕咬他的喉咙。而他们後面站着的但丁和维吉尔,漠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布格罗笔墨色彩用的极重,将画中七宗罪里的傲慢丶妒忌丶暴怒和色-欲刻画得淋漓尽致,罪犯表情痛苦狰狞,是在为他们生前做过的事赎罪。
江辞不知道这幅画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麽,一幅价值不菲的名画,和被泥土随意糊起来的楼梯间格格不入。可他每当看到画中被压制的罪犯时,一股隐隐的不适感随着电流在皮肤上迅速攀爬丶飙升,好像那个随时被咬破喉咙的人就是自己。
他迅速挪开目光,扶着墙走上楼梯。
台阶显然并不符合标准搭建标准,一个高一个矮,有的两边都没有走平,由于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的人要承受走错一步就会掉下来头朝地的风险。
逼仄空间内回荡着拖鞋落在地面时的清脆声响,前方未知的黑暗像一张深渊巨口,随时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江辞馀光瞟了眼下方,没有任何遮挡的高度和画像中投射出的冰冷目光让小腿肌肉禁不住抽了一下。他用力做了个吞咽动作,浑身绷紧快步向上走去。
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脚下一阵湿黏感猛然透过鞋底攀上皮肤,让江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透过手电筒逐渐虚弱的光线,江辞看清了:那是一团会动的泥土。
褐色湿润的土块像有生命似的蠕动着,有的依附在拖鞋背面,有的攀爬上脚跟。
江辞甩了甩,将它一脚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
四周的泥土似乎被声响吵醒,越发密集地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