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凤衡的版本(二)
陈冶秋只觉得眼睛发干,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让所有情绪掩藏在几番压抑的呼吸之中。
是啊,那个陪着她从黑夜到清晨的人,那个折了手也要替她捡玉观音的人,她怎麽可能不爱呢。
他们重逢时,凤栖梧哭得那麽凶,他们离别时,凤栖梧更是无法抑制。
他早该察觉的。
“既然她爱他,还能屈就找我?李光也愿意她这麽糟践自己?”陈冶秋干了杯中酒,半晌才低低问道。
“喃喃喜欢小光,但小光对她没什麽别的心思,只把她当妹妹。”凤衡拿手指敲了敲酒杯,示意要给陈冶秋添酒,“况且,他也有喜欢的人,高木绘里,喃喃在日本的学姐。他去参加喃喃二十岁的成人礼,然後和绘里一见钟情。现在绘里是喃喃在日本基金的主事人,也是她把小光的骨灰接走的。”
陈冶秋拒绝了再喝一杯的邀请,手捂在杯口。
凤衡耸耸肩,继续说:“喃喃知道後,让自己哭了一天,然後就歇了心思。她知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什麽样的关系最稳固,她需要的是夥伴,不是恋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後退一步,并且衷心祝福他们。所以,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她顶多是不爱你,倒也不至于三心二意丶忍辱负重,而小光,当然也是希望你们能真的走下去。”
多荒谬的话,多怪诞的安慰。
陈冶秋几乎想要笑了。
三个孩子在北京重逢,五年前分别时定下的计划正式展开。
但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只是一个目标,给李占军正名,以及,让凤家参与此事的人付出代价。
他们那时没有具体的安排,没有人,更没有物,折腾了一年,发现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
凤衡是明面儿上的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所以他不能涉及太深。这个十年,他要掌握凤家的资源,要挣钱,要保护住年纪尚小的凤栖梧,更要为将来接管凤家筹谋。
李光自告奋勇,做了最危险的事儿,他磨练自己,也用凤衡给的钱养人丶攀关系,自己摸索出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同时也是一条自保的路。
而凤栖梧,她还是个孩子,又说着傣语,没有人会对一个曾是他们中一份子的孩子那麽防备。所以每年她和凤衡回版纳祭扫时,都会装出一派天真模样,和寨子里的人打听各种各样的事儿。
“她说她早已经不会说傣语了。”陈冶秋想起凤栖梧曾经和他说过的,不免疑惑。
“怎麽会呢……”凤衡嘲笑陈冶秋的不通透,“她永远记着父母和哥哥,永远记得她的家,怎麽会忘记和他们说的话。”
陈冶秋的目光垂了下来,原来凤栖梧说不会说傣语了,也是骗他的。
当然,她骗他的又何止这一点。在她的故事里,从来就没有小光这个人,她给他说故事,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已。
凤栖梧从来没有一刻真正信任过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同路人。
“就这样,小光成了辉子,在你爷爷手下讨生活。我和喃喃结了婚,维持着和凤家的关系。”凤衡说着,带着笑的脸渐渐沉了,“但我们没有一天忘记过自己在做什麽,也没有一天停止过憎恨他们。”
陈冶秋琢磨着凤衡的故事,觉得完整的拼图已经呈现,听凤栖梧说起往事时偶尔察觉的漏洞也都得以弥补。
他那时就发觉不对,比如既然凤栖梧嫁给了凤家最受老太太喜欢的孙子,无论孙子喜不喜欢她,她都只能被保护起来,哪怕是为了凤家的名声。可为什麽凤家会要她牺牲这麽多?好像真的把她当做物件,用来吸引别人注意。
又比如她为什麽非要留在北京,非要待在凤家,又为什麽打算今年和凤衡离开,今年会是什麽契机。
但他那时候太信任凤栖梧,太喜欢凤栖梧了,他没有追究。
如今想来,她说“没有老太太,没有他们,也没有现在的凤栖梧”又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那时就该深究的不是吗,如果问清楚了,或许他能及时从这个局里逃脱出来,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你们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我。”又是一句陈述句,陈冶秋察觉了凤衡故事里更多的细节。
“对,我原本打算通过更体面的手段拿回凤家,小光和喃喃查到的证据也会转交给警察。”凤衡并不惊讶于陈冶秋的说法,“我不想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但是?”陈冶秋问。
他也有些好奇,既然凤衡已经有这麽多人在背後了,为什麽还放任凤栖梧拿自己当诱饵来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