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瞬落至冰点。
不甚融洽的寒暄,林维清却似毫无所觉,只平静地吩咐道:“沉玉,你三师弟方才犯了错,带他去思过居面壁三日。”
“师父!”沉玉面上闪过一丝微讶,眉心微蹙,语带隐忧,缓缓劝道:“三师弟初来乍到,我观他身子孱弱,又刚经历了试炼,怕是受不得思过居的清苦。不如由我先照顾他几日,待调养好了身体,再领罚也不迟。”
林维清不为所动:“错便是错。若是受不了罚,自行下山便是。”
沉玉不敢再劝,恭敬应下:“是。”
林维清微微颔首,便欲离去。
沉樾却突然抢了一步横剑错身拦住了他,梗着脖子道:“师父,他是四师弟。”
林维清只侧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樾儿,去戒心堂领十戒鞭。”
说罢便干脆地绕过他离去了。
乔四儿愣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在历经了千难万苦,走了狗屎运,终于拜入云山宗门下的她,到了师门的头一件事,竟然是去受罚?!
乔四儿跟在沉玉身後亦步亦趋,一边打量周遭风光,一边暗中腹诽。
她这个仙人似的师父,怎麽这样狠心?
看着如初生牛犊般尚在东张西望的小师弟,沉玉心中暗叹了口气,却也不好更打击他,只柔声介绍道:“这里是玄晖峰,路并不难记。东边是我们的寝居,南面是我们平日里练功的断潮崖。我现在先带你去听雪池沐浴梳洗,然後再去西侧的思过居领罚。你仔细记着路一些,玄晖峰地方虽大,却只有我们师兄弟三人,若是迷路了,我不一定能及时找到你,你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乔四儿点点头,只觉四周景象莫名熟悉,似乎根本不需费神,那路线便自然地印入了脑中,想忘也忘不了。比起记住路线,她更疑惑:“那师父呢?”
沉玉浅笑着解释道:“师父平日都在峰顶的夕照居修行,并不与我们一处。只在初一十五时下来检验我们的功课。”
他的态度实在和善可亲,乔四儿很快放松了下来,思及这半日来的所见所闻,心中好奇更甚,不由便骨头一轻,脱口打探道:“大师兄,为什麽你和二师兄都唤我四师弟,师父却说我是你三师弟?我听说,师父之前曾有过一个女弟子……”
“住口。”沉玉的脸色骤然一冷,眸色锋利若刃,再不复方才的半点温柔,冷硬训斥道:“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你既已入师父门下,我希望你牢记,师父不收女弟子,你也未曾有过什麽师姐,更不许你往後在师父面前提,明白麽?”
“……是。”
无辜踩雷,乔四儿喏喏应下,闭上嘴再不敢多话,只一路默然跟随。
玄晖峰山势陡峻,奇石嶙峋若刀劈斧削,谁知这寒玉利剑般的山腰腹地间,竟暗藏着几汪星子般的温泉,氤氲着袅袅暖烟。
听雪池便建在这里。
泡着暖泉,洗净了一身脏污後,乔四儿终于活了过来。
她换上了一袭云山统一制式的浅色道袍。她从未穿过这样柔软温暖的衣衫,整个人似被云朵羽毛包裹般轻盈,又结结实实地为她挡住了阵阵冷厉呼啸的山风。
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在温泉池畔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对着池水将头发仔细打理成男童样式,咬唇不禁有些苦恼——
林维清不收女弟子,可她偏偏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冒名顶替的女孩子。
唔,反正她才十二岁,装起男孩儿来得心应手。就算几年後不得已身量显了,被人识破,那也是木已成舟,能奈她何?
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再说。
幻想着将来日日高床软枕混吃等死的美妙光景,乔四儿脚步轻快地出了听雪池。
沉玉已在外室等她多时,初见她涤尽污尘眉梢眼角的轻快时,竟是一时怔忪,原本温雅的笑意也僵在了面上。
“大师兄,怎麽了吗……怎麽这样看着我?”乔四儿生怕自己的女子之身暴露,一时惊得尾音都抖了抖。
沉玉却只摇了摇头,唇角扯出一抹微苦的弧度。
气氛一时凝滞,半晌,沉玉将方手边一碟热气腾腾的栗子糕推向她,温声道:“多吃些吧,一会儿,我便送你去思过居。”
拜师路上千难万险,乔四儿已饿了足足一整个日夜。此时看见吃的,立刻眼冒绿光,几乎将脸扑进盘子里,左右开弓拿起两块便往嘴中猛塞。
栗子糕香甜软糯,板栗的清香与糯米的甘甜混在一起,半点不干噎,比外间小摊卖得不知好吃凡几。
这才是栗子糕该有的味道嘛。
大嚼特嚼时,乔四儿脑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未及抓住,便已消失在了舌尖的细腻清甜之中。
见她活像只贪食的小松鼠,分明嘴中已塞了两块都快咀嚼不动了,手中还犹嫌不足地去够碟中的糕点,沉玉笑着摇了摇头,怕她噎着,又为她添了杯热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