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可以……不可能……
师父并不知晓当年苏潋盗走她尸体之事……
师父不可能知道她还活着,她现在是乔沉舟,她现在是……乔沉舟。
惶然僵了许久,钟滟在心底告诉了自己无数次,才勉强镇定下来,强笑道:“……师父,您在喊谁?”
林维清却凝眸不语,只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深刻得仿佛要看透她的骨髓。
钟滟只好扯着僵硬的笑脸任他打量,在彷徨不安已累到极致,下一刻就要崩溃之时,却听林维清突然在耳畔浅声道:“乔沉舟的身份已不合适留在云山,此次回门,你便扮作你师姐钟滟,言当年袁家村血案乃为苏潋诬陷,你假死是为了潜入神焰教寻找证据,此番恰巧探听到阿耶那的计划与傀儡香之秘,便回来报信。”
钟滟悚然大惊,吓得连连退後几步,摆手道:“师父您在说什麽笑话……我,我又未见过三师姐,如何扮作她?”
林维清却负手独立,目光沉暗,幽幽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冷不妨这样被问,钟滟脑中一时卡了壳,下意识便报出了当时为方便乔四儿入门拜师,捏造的虚假年龄:“十二?”
下一瞬,在林维清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钟滟的脸刷得一片飞红,如天边最旖旎的霞云。
且不说乔四儿入门已有一年,如今该有十三岁了。以她现在解了大半易形功後的身量体态,又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幼女!
师父总该不会以为她是在装嫩吧!!!
钟滟嗫嚅半晌,手指近乎绞成麻花,终是挨不住说了实话:“……廿五。”
林维清低低开口,不紧不慢:“若滟儿尚还在世,应恰巧与你同岁。”
那语气似叹非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意味深长。
钟滟还未来得及细品,便又听耳畔迫来林维清肯定的语气:“你不必扮,容貌便已有七分似她。说起话来的模样,便与她在世时一般无二……便是滟儿再活过来,说不定也没你相似。此回云山,不会有人察觉异常,你尽可放心。”
这都是什麽话!
什麽叫就算她活过来也没她像她!
钟滟脑子都要炸了,欲想再退,腰间却不知何时被人揽向来处,林维清靠近,低头在她耳边呢喃:“昨夜……”
脑中一瞬炸雷,钟滟羞得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拼命挣扎着逃脱了腰间禁锢,一边退後一边急恼打断道:“师父!!!”
林维清似被那声尖叫震到了,面色显而易见地苍白了一分。与她僵持半晌,方闭目浅声道:“昨夜是为师认错了人……唐突了你,抱歉。”
原来师父并没有认出她,只是在唬人。
钟滟松下口气,忙跟着一起打起了马虎眼儿:“没关系没关系,昨夜师父伤重,一时意识不清……还喊了郑师叔的名字,许是把我当成她了。”
林维清哽了一下,眉心微颤,似欲开口,可看着眼前人一脸了然坦荡的目光,终是咽下了所有话语。
……
战机急要,两人日夜兼程赶回云山时,不过三个日夜。
钟滟望着山门前那尊冰霜古旧终年不移的巨石,上面银鈎铁画地刻着四个大字——
「动心忍性」
算来出山一别不过十数日,再归来时却已恍若隔世。
无论再看多少次,她也还是看这块破石头不顺眼。
钟滟撇了撇嘴,意兴忽起,指着石碑对着林维清问道:“师父,这句话好没道理。佛说一切法从心生,一切法由心灭,心都动了,又如何能坚忍其性?”
林维清的目光淡然扫过那尊巨石,语气清浅:“再基础不过的功课,若是从前你敢这麽问,为师定会罚你抄书三日,教你再偷懒耍滑。”
钟滟本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不料林维清竟认了真,一时有些怂,又不禁迷糊起来,追问道:“那现在呢?”
林维清却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现在麽……为师也不知道。”
钟滟:“……?”
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要不要罚她,还是不知道罚她什麽才好……总不能是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吧!
钟滟一头雾水,见林维清已转身拾阶而上,只好先匆忙跟上。
大殿近在眼前,钟滟不禁有些情怯,脚下便磨蹭起来,拽着林维清的袖口问道:“师父,我真要扮成钟师姐麽?可当年袁家村血案,苏潋做的天衣无缝,他们真能相信我……钟师姐是被冤枉的?不会把我直接关起来吧……”
林维清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你带回了紧要情报,他们便是不信,也会等到击退神焰教後再不信。”
钟滟更糊涂了。
信便是信,不信便不信,为何要等到击退神焰教後再不信?
师父今日说话怎麽越发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