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谷的入口是一座深山之中的古墓,墓依着山势而建,周围裸露的山岩石壁上丶古树盘虬深绕的根系间竟依稀刻着半藏半露的龙纹。师父带着他们绕行了一圈,随手在山壁石刻上改动了几笔,青苔遍生的墓石竟轰然而动,露出了一方通往深处桃源幽谷的秘密狭道。
潋滟谷里很美,群青环拥,明溪穿流,地势平缓处青草如茵,山壁陡峭处茂林修竹。或因着护谷大阵的缘故,此处四季如春,稍凌厉些的风都吹不进来。
师父带着他们伐竹建屋,自此安顿下来。
谷内的日子很安逸,白日师父给他们讲课,师娘就在旁边笑吟吟地一同听。
师父性子冷淡,授课时极严厉,二人稍有偷懒懈怠便要挨罚。
师兄弟二人很快便乖巧地跟小鸡崽一般,日日勤谨,生怕犯错得咎。
石青一开始还委屈,为什麽同样的问题,他回答错了,师父要罚他举鼎,师娘闭着眼胡乱抢答,师父眉头分明拧了半晌,最终却只是轻叹了口气,连记手板都不舍得罚她。
他憋闷了许久,到底不敢问师父,只能去寻何安说。
何安眼白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好气道:“你可真是好赖不分!你老答不上题,师娘在堂上救你的命,你还不领情,怪师父偏心?”
石青耿直道:“怎麽能是我怪的?师父分明就是偏心!午课练字时,我一篇字稍偷懒了几个,就要被师父罚重写。我瞧着师娘写得还不如我呢,师父却每日都换着法子夸她有进步。师娘每次一开心说不练就停笔了,师父也从不说什麽……”
何安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假笑:“你猜为什麽我们管师娘叫师娘,而不叫师姐?”
石青若有所思,依然不平:“还有,师娘也不用同我们一道早起练功,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师父也不管管……”
何安忍无可忍,一锅盖砸到他的棒槌脑门上,一通赶人:“滚滚滚,师娘夜夜练功到三更,能起得了床就有鬼了。”
石青被砸懵了,暗道原来师娘其实很勤奋,只不过他们是白日里用功,师娘是夜里用功。
少年心眼瓷实,疑惑解了,每日只埋头苦学,再不多想。
午後散了课,何安照例去侍弄他的小菜畦,石青想着他昨日猎的那头獐子还没吃完,便取了鱼竿,预备去溪间弄两尾肥鱼。其实他觉得鱼叉更方便快捷,可大家都不喜欢被鱼叉叉过的鱼,不小心弄破苦胆的话,桌上除了他就没人肯动筷了。
路过师父的竹屋时,便听师娘的长吁短叹声从内里不断传出。鬼使神差地,石青停下脚步,偷偷朝里瞥了一眼。
师娘窝在师父怀里,两人似在下象棋。
说是下棋,可师父根本就是在哄人。
师父与他俩下棋时,以一敌二,还有闲心翻着本书,三两步将得他手足无措,转手又落子将何安围得水泄不通。可一遇上师娘,下到终局,师娘的卒被吃的一个不剩,内场光秃秃只剩个老将,可车马炮愣是一个没少,一窝蜂堆在师父的半场,还一脸愁苦,对师父不停抱怨着象棋实在是太难了,怎麽学了这麽久都将不死人。
石青从不吃糖,每日光看一眼师父与师娘,都觉得牙快要被腻倒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去捉鱼。
没过多久,师娘怀孕了。
这下谷里翻了天,师父手足无措,课也上得越发简短,一寻到空就在竹屋里守着师娘,何安天天梦里都在琢磨怎麽做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才能让师娘吐得不那麽厉害。
石青百无一用,只好背上了出谷采买的任务,对着何安列出的快有一人高且与日俱增的长长清单,一样一样地往谷里搬。
师娘胎象稳固後,说与好友有过约定,总念叨着想出谷,师父拗不过她,便带她去了趟秦州。
这次,他们带回了一个小师弟,名叫李晏。
小师弟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很快在课业上便超过了他与何安,一骑绝尘,令人好生佩服。
随着师兄弟三人情分日渐深笃,小师妹也出生了。
谷中越发热闹,温馨的日子流水般一日日过。
石青也舍不得潋滟谷,可他自幼心中便有抱负,他要做大将军,他要做人上人,他要让天下没有人再敢贩卖与欺负另一个人。
李晏与何安也赞同他的想法,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要完成自己的功业。
学成出师那日,三兄弟在潋滟谷前与师父拜别。
直到他与何安辅佐李晏打完天下,推翻杨皇登基那日,他们三人也再未见过师父与师娘,还有李晏心心念念的小师妹。
幼年学艺的潋滟谷,仿佛一场桃源旧梦,天涯海角,再无处觅踪。
【作者有话说】
主线到这里就结束啦。之後会更新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故事线番外[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