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五月间事(一)
◎我们昨儿才洞房过,你现在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宁知序在宁府境遇不好,府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就这样叫他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活了好几年。
除了时不时发疯的三叔,自以为是的二叔,便只剩个看似亲近实际不好相处的大哥会关照他。
宁知序自然不会告诉苏静蘅这些年他狼狈求药时的模样,其实相比于挣扎着想要活着,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什麽要活着。
明明在这个世上没什麽惦记的,每天日复一日做着差不多的事,见的永远都是那麽几个人,病痛多久发一次,要如何才能求到药,病愈之後每天继续待在府中做一些他已经做腻了但是必须要干的活,生死在他眼里是一件差不多的事。
但很奇怪,不管这一日过得怎麽样,不管这一天受到多少奚落,干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活,夜里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那张窄小的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看天窗外天光,他竟然觉得这日子还是挺有盼头的。
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盼什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麻木地活下去,一切永无止境的时候,竟真叫他等来一个人。
想起接亲那天的场景宁知序依旧觉得好笑,某人腿瘸了也不肯认输,到了这儿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她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谁来了这儿都要听她的话,这气势一下子把他冲了个头昏脑涨,後来每次被数落每次被掐着耳朵教训,每次被叫大名被扯着衣领教“做人的本事”,看着苏静蘅嘴皮子翻飞骂他不停,他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被打也是有意思,被骂也是有意思,反正她觉得有意思,自己就觉得有意思。
眼下提起这件事,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两个人都尽可能假装不在意,宁知序把话说得轻松,苏静蘅面上淡定安慰他,至于接下来到底要怎麽做,谁都没想好。
身子不舒服麽,就该去看大夫。
可是该找哪个大夫看呢?
宁知序仔细说了,宁府多处商号出问题,宁二爷和大公子两方相争,暂时没空理他,即便是有空,也无非是把他叫回宁府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宁知序还说了,宁宣不要他生也不要他死,就是喜欢看他低人一等,看他在他手里讨命的样子,所以活着比死了好,活得越久,他就越高兴。
“这也算一件好事。”
宁知序想来想去,虽然不愿意在苏静蘅面前说这句话,最後还是说出口了,“他是把我当老鼠,常给我药续命,我从前挺怕他的……”
说到这儿宁知序低头,有些艰难地吞了下唾沫,而後说,“遇见你之後就好多了。”
苏静蘅坐着,这时候什麽话都不说,等他把要说的话继续说完:“城里那几家药铺我都去过,不行,制不出那药。”
他一个人去不敢太显眼。
以前偷学过一点简单的医术,认识些草药,药丸里只有两三种草药他能吃出来,剩下来的实在无能为力,去的医馆药铺也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去太多又担心被宁府的人察觉,所以这些天也不大去了。
虽然他的行踪十有八九一直被宁府盯着,不过只要不过分,就不会到鱼死网破,把他抓回宁府的地步。
宁宣叫他回宁府不过是为了警告他,外边再如何,他到底是宁家的人,不能走,不能逃。
他的命是在他手上的,即便他有本事在外边活着,那也要记住他身上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人能治,只有他能治。
宁知序纠结犹豫,虽然他现在没有对苏静蘅做出出格的事,但是万一呢?
他也不是没跑过,但一个人力量微薄,那时跑了没半个月就突遇急症,最後狼狈而归,回去的时候宁宣正在家里悠哉喝茶,看见他回来一点也不意外,笑着对他说:“下次就别跑那麽远了,你看看你,浑身都是伤口,早回家,有哥哥在,哪会叫你受这些奔波之苦。”
宁宣从来不觉得他有跑出去的能力,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宁知序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如今听到苏静蘅一番话,心下感动,对她除了担心以外,更多是要争一把的想法,他要与她过长长久久的日子,不管将来还有多久。
苏静蘅思量片刻,拉住他的手将那天在明光寺求的签文塞到他手里。
“反正我一点不怕,也不要你为我操当寡妇的忧心,接下来当寻常日子过就行,宁府那儿,找机会要去看看。对了,端午那日你不是说要找你大哥吗?後来可见过面了?”
宁知序摇头:“没有,哪有功夫顾他啊,光忙着你我的事了。”
“那成,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嗯。”
宁知序眨眨眼,伸手在脖子上摸两下,道,“我喝不得酒茶是因为一旦受了刺激病发的就快,感觉这次要不了两天就——啊!你怎麽又打我!”
“你不要命了?”
苏静蘅这才知道其中的缘由,狠狠教训他。
宁知序慌忙求饶:“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