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三线四线,对于江天南这位从小在寸金寸土的超一线城市长大的纨绔子弟都是一个等级,和农村没什麽两样。林泽与并不想做无谓的解释,言简意赅地告诉他:“上学。”
“上学?!不是大哥,你再说一遍,你去干嘛了?是我听错了对不对,你说的是上刑是吧?”
“聋了?”
凉飕飕的语气从听筒里传来,像是悬空的尖硬冰碴子从头顶下坠,江天南脊背一凉。
但想到林泽与在几千公里外,再怎麽样也不可能顺着网线过来,胆子也逐渐大起来。
这麽好的机会,百八十年都不一定有,这个贱他一定要犯,“你就骗我吧,你?就你?你上学?哈哈哈可别逗了我林哥,我快笑死了,你是把笑话大全吃肚里了吗?别太幽默了。你要是能去上学我就能去吃屎。”
沙发後的插座上有一只小夜灯,林泽与读小学那会儿就在了,质量挺好,这麽多年了还能亮,但不能长亮,亮一会儿就会暗一下,像是无声地打着摩斯密码,有种淡淡无声的诡异。
风雨欲来,狂啸的风敲着窗户,呜呜声像是婴儿低哭,老旧的窗户框与框间咬合变松,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什麽东西破门而入。
灯光源头在林泽与的身後,他的眸子和神情都隐藏在阴影下,林泽与整个人都还处于放空的状态,双眼无神地对着天花板,头靠在沙发背上,呈现出一种无可拯救的颓废。
是一副能把江天南吓出心脏病的画面。
他嘴倒是还清醒,“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讨口屎吃?”
“……”
江天南平复了下心情,机灵的脑瓜子转啊转,想起了本来打算说的事,语气稍稍正经了点,“那谁谁,他还没醒。”
“嗯。”
“你不急啊?”
“醒不过来的又不是我,我急什麽?”
这哥心态是真的好,江天南不得不服,他还没见他什麽时候着急过。
也不知道他从那个家搬出来一个人去江俪时是个什麽样子,但大概也是很帅,很酷。
他多潇洒啊,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据说是当晚就直接把行李理好直接往机场走了头都没回,一点转圜的馀地都没有。要他还得犹豫下,怎麽也做不到他这麽利索无情。
江天南是觉得他这麽一走不太值,他爸妈打拼了这麽久的家业,就真的拱手让给他那个不知道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便宜弟弟了?
事情不一定要做得这麽绝,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跟谁过不去都别和钱一般见识,他这麽一走,爽是爽了,帅也是帅了,但那都是一时的,最後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这些老生常谈的经验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总结出来的,血淋淋一般的教训。爱可以没有,但钱一定得紧紧攥在手里。
他也将此话奉为圭臬,要不然他爹养在外边的那些女人也不会老是搞点事整他,就盼着他和他那个半截入土的爹闹掰,好在遗産上做文章。
他是想再劝劝林泽与,但他又知道人家要比他有骨气,做过的事绝不後悔,更不用说让他去和谁道歉服软,即使是亲爹亲妈也免谈。
要是他真劝了,他们这本来就脆弱的友谊也就该走到尽头了。
“行吧,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江天南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认,“你真上学去了?我理解的那个学校,是正经的学校?”
林泽与无语死,“你倒是说说不正经的学校是干嘛的。”
“我就是太惊讶了你居然会去上学。”
林泽与小学以前都是在老家江俪念书,和他奶奶爷爷生活,初中毕业了才被他爸妈接到身边。
高中以前他不知道林泽与是个什麽逼样,但大概和印象里的也大差不差,应该不会是什麽好学生,更不该是什麽乖儿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和他混一块。
虽然开始确实是他厚着脸硬缠着和他称兄道弟,但现在他俩关系不是也挺好?这说明他们就是一丘之貉啊,他多混蛋,林泽与就有多混蛋,谁也别笑谁,五十步笑百步没意义。
江天南又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对里面的人说:“我见着你爸妈的新儿子了。”
林泽与漆黑的眼珠盯着天花板太久,此时有些涩意,闻言轻笑了声,“什麽用词?”
听见林泽与的语气没怎麽变化,江天南才终于敢开他玩笑,“诶,该说不说啊,你爸妈真够牛逼的。大号练废了还真创了个小号,偷偷藏了这麽多年,现在这麽大了才终于带出来,你说他们到底怎麽想的?”
林泽与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在沙发上,上半身深陷,无骨地瘫着着如同死水一样,很沉,似乎需要很大的气力才能将他拽起来。
他嘴边露出一丝嘲意,语气倒是平常,听着和开玩笑的调调没个两样,“可能是你给他们提了醒吧,怕我有样学样,防我呢。”
江天南想起这事还是火大,“那歹毒的三儿摆明了是要害我,知道我脾气差就非要提我妈,明知道我讨厌她还就得钻到我跟前激我。我力气又不大,要不然我以前能给人揍?推那麽一下怎麽可能给她推流産?她推我一下说不定能把我推骨折呢……”
江天南啰啰嗦嗦的话匣一打开就关不住了,骂骂咧咧地从他恶心的渣爹说到他可怜早逝的妈,就差拿个喇叭哭丧了。
将话题转移开的林泽与此刻心思不知道飞到了哪,忽明忽暗中唇角的笑意太浮于表面。
老旧的天花板常年未修。原本深色的一个圈又扩大了点,水渗够了,聚成一滴,下坠到地上。
“啪嗒”一声溅在地板上。
雷声闷响,将这轻微的一声带走。
雷阵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