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父母从蜀州带来的血橙和峨眉竹叶青礼盒堆满茶几,陈父拍着儿子肩膀:“明天就回蜀州老家,把果园里最好的橙子树移栽到新房院子里。”
蜀州的夜风裹挟着橙花香漫过山岗,陆曼兮靠在陈亦家老宅的竹藤椅上,看着陈母往她手里塞第五个橙子。老人布满茧子的手擦过她新做的美甲,忽然颤声问:“小陆啊,这个孩子。。。你想要吗?”
玻璃茶盏里的竹叶青突然泛起涟漪,陈亦端着果盘从厨房冲出来,青瓷碗里的车厘子滚落两颗。三十岁的男人此刻慌张得像被老师点名的大学生:“妈!我们说好不提这个。。。”
“要的。”陆曼兮捏破一瓣橙肉,清甜汁水溅在el裙摆上,“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她望向屋檐下垂着的风铃,那是她大四那年送陈亦的毕业礼物,镀银铃舌已经氧化发黑。
陈父在院子里突然高唱起川剧《秋江》,惊起满树橙花。老人家把剪枝的剪刀舞得银光闪闪:“当年我给亦娃儿他妈下聘,就在这棵橙子树下唱的这折戏!”
月光把陈亦通红的耳尖照得透亮。他单膝跪在青石板上找滚落的车厘子,後颈棘突随着动作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陆曼兮突然想起那夜酒吧迷离的灯光下,自己用镶钻甲油划过这道凹陷时,他喉结滚动的频率和此刻一模一样。
第二天蜀州的橙园里,陆曼兮换上陈母手工做的纯棉裳,踩着陈亦的拖鞋漫步。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停在一棵老橘树下:“你知道吗?大一那次篮球赛,我故意撞翻你的水杯,就是想和你搭话。”
陈亦揽住她的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其实我早就知道,每次你‘偶遇’我,包里都装着法律书,连翻页都是同一页。”
陈母掀开老宅阁楼的樟木箱,二十年陈的橙香扑面而来。陆曼兮怔怔望着箱底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旗袍——正是一年前学术晚宴上她弄脏的那件。当年她借口清洗带走衣服,却在每个想他的深夜对着领口残存的雪松香发呆。
“亦娃儿不让扔。”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抚过旗袍腰线,“说是什麽。。。要等凤凰花又开。”阁楼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轰鸣,陈亦骑着家里运橙子的三轮车在月光下大喊:“陆曼兮!带你去看二十年的橙树王!”
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淌成银河,陆曼兮的拖鞋卡在陈亦家老宅的门槛缝里。宽大的鞋跟与斑驳的木纹较劲时,陈母端着红糖醪糟蛋从厨房探出头:“小陆穿不惯布拖鞋吧?亦娃儿小时候总光脚满山跑。。。。。。”
“妈!”陈亦慌忙打断,手里剥到一半的脐橙滚落台阶。陆曼兮望着那颗橙子跌进夜色,忽然想起十年前建筑系迎新晚会上,自己把红酒洒在陈亦白衬衫时,他也是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发动机喷出的蓝烟惊飞夜鸟,陆曼兮的布拖鞋陷进松软泥土。陈亦举着手电筒照向树冠,光束里沉甸甸的果实像悬空的星子:“这棵树是我出生时种的。”他忽然转身,喉结在光影里滑动,“现在。。。它该有家人了。”
橙树林沙沙作响,二十年树龄的老树枝干虬结如誓言。陈亦举着煤油灯穿过田埂,暖黄光晕里飞蛾扑簌,陆曼兮纯棉布衣上沾满夜露。
“当心水沟。”陈亦伸手要扶,却在触到她指尖前缩回,工程手电筒灯晃出满地碎金。陆曼兮故意踩空半步,如愿跌进带着橙花清苦味的怀抱。
“你心跳好快。”她指尖点在陈亦第三颗衬衫纽扣。陈亦突然握住她手腕,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当年你说要借走我的建筑工程法规。。。”工程手电筒被惊起的夜枭撞翻,黑暗里往事倾泻如瀑。
十年前的图书馆自习室,陆曼兮把偷藏了三天的《安藤忠雄全集》推到陈亦面前。封面夹着张便签纸,用口红画了颗歪扭的心。“学长,能教我画清水混凝土的肌理吗?”20岁的她撑着下巴,睫毛膏晕成小狐狸。陈亦推了推银丝眼镜,笔尖在草图纸上游走:“先画结构线,再。。。。。。”“再往这里加颗心?”陆曼兮抢过针管笔,在建筑剖面上画满爱心泡泡。窗外玉兰花落进咖啡杯,她没看见陈亦悄悄把那张便签纸夹进了钱包。
现世的橙香漫过旧梦,陈亦忽然将陆曼兮抵在老树虬根处。二十年树龄的枝干硌着後背,他指尖摩挲她腕间Cartier手镯——正是三年前她赌气说“要相亲结婚”时他送的生日礼。“当年你说要嫁赵家二公子。。。。。。”陈亦声音沙哑,“我连夜从苏黎世飞回来,和你哥在民政局门口等到日暮。”
陆曼兮怔住。记忆里那个缺席的生日宴,竟藏着这样的真相。夜露顺着叶片滴进锁骨,她突然笑出泪花:“所以你在赵家公子婚礼上灌醉新郎,是为这个?”陈亦的吻带着橙皮清苦落下时,北斗星正坠入她松开的发髻。老树根下埋着二十年前的脐橙籽,此刻终于破土而出。
陆曼兮感觉小腹微微发热,陈亦掌心贴上来时,二十年的橙香将她彻底包围。远处老宅传来父母们哄笑的声音,陈父又在唱《秋江》里那句“莫道萍踪随流水,此生永系楚江头”。
夜色渐浓时,周漾收到陆曼兮的消息,照片里橙园的篝火映红两人的脸,配文是:“原来你不是中央空调,只是没找到该温暖的人。”她望向窗外的月光,想起陈浅最後那句“爱情不是按图纸施工”,指尖悬在对话框许久,终于打下:“祝你幸福。”
晨光刺破山雾时,陈母抱着绣满石榴花的襁褓布来到树下。她布满茧子的手抚过陆曼兮小腹:“这匹布是亦娃儿出生时,用十斤橙子换的蜀锦。”陈父突然在屋檐下举起唢呐,吹的竟是《梦中的婚礼》。破音处惊飞满树橙花,陈亦慌忙去捂,却见陆曼兮捡起朵完整橙花别在耳後:“婚礼要在橙子花开时办。”
周漾按下无人机遥控器时,图书馆穹顶正落下第一缕晨光。巨型镜面水景倒映着参数化网格结构,将陈浅游戏设计中的星云图案投射在混凝土墙面。施工员们惊呼声中,她看到青年在手机里输入:“今晚要不要去看真正的星空?”
陆曼兮的微信恰在此时跳出来:“原来果实要经过二十个春秋才能酿出甜味,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像橙花还是雪松?”周漾望向正在调试AR设备的陈浅,青年後颈的棘突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她突然想起昨夜他修改图纸时哼的歌,原来是蜀州的山谣,他说表哥陈亦和陆曼兮蜀州婚礼邀请他做伴郎,明年三月橙花开时。
七里外茶山上,周漾正在视频会议中讲解参数化设计,镜头忽然扫到图纸角落的橙花速写。暴雨将至的工地那头,陈浅发来消息:“蜀州的橙花饼,要不要夹婚宴请柬里?”
雪夜,陈浅望着窗外飘雪,想起周漾说的“根系共生”。路灯在雪幕中晕开的光斑,忽然变成古寺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间,他看见江怀月披着蓑衣站在残碑前,雪花落在她刻了一半的壁画上,和北城图书馆工地上周漾发梢的落雪一样白。
陈浅在周漾笔记里发现一张拓印,上面是古代纪恩亭的石刻。他用铅笔涂抹拓印背面,显影出隐藏的小字:“靖和二十四年,徒儿陈浅刻”。指尖划过“陈浅”二字时,突然听见凿石声从纸页里传来——江怀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浅儿,这道树根要凿出‘破茧’的弧度。”他看见自己的手握着古代凿子,而纸上的拓印纹路,正与他设计的图书馆穹顶模型重合。
周漾设计图书馆时对陈浅说:“立柱的树根浮雕,是让传统建筑的‘根’在元宇宙里长出新枝。”陈浅突然想起古籍里写的“根系共生”,发现周漾画稿角落的签名,竟和江怀月刻在砖雕上的花押一模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陈浅与周漾在北城图书馆项目上越发默契。陈浅在竞赛颁奖礼上接过奖杯,镜头扫过观衆席时,他对着空座位举起奖杯,那是留给周漾的位置。
而在考古工作室,周黎洁看着陆修远带来的海外藏家名单,发现最珍贵的宋代瓷片修复赞助人栏,赫然写着陆修远的名字。
北城的冬夜飘起细雪,不同的故事在城市角落悄然生长。有人终于走出过去的阴影,有人在追逐中学会了等待,而那枚神秘的砖雕碎片,依旧承载着跨越时空的秘密,见证着爱情与理想,如同树根一般,在岁月中坚韧生长,在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中,绽放出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