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站直了些,眼神不再玩笑:“假设你们真打算推翻这个世界,重建一个‘只为咒灵而存在的秩序’——那你们也得先说得通。”
“单凭‘人类有罪’,就判全人类死刑?”
“你们一直说人类弱小、贪婪、背叛、可恶——那要是用这套逻辑来决定谁活着,那老子和杰是最强的。”
他指了指自己,“从实力上讲,老子一个人灭你们一群不成问题。”
“按你们那套力量为王的说法,强者才有资格决定谁该死。那老子可没这么干。”
五条悟的话语重重砸在山姥头上:“因为那才不叫秩序。你们其实不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只是想当新的屠夫把屠刀换个方向。”
山姥张了张嘴,“你说得太轻巧了……你们又没有被背叛过。”
“老子是没试过,但又不是见过。”五条悟冷声打断,“所以老子和杰才选择站在这里。而且,理由不是因为人类有多好多完美,是我们要做修枝剪叶、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直击核心:“诅咒从人类身上诞生,如果你们非要建立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那你们第一个该除掉的就是自己。”
山姥呼吸一顿。
夏油杰这才开口,声音比五条悟柔和一点,但字句也一点儿不轻:
“就算你们真做到了,把人类灭了。然后呢?你以为咒灵能凭空生长?你的根还扎在这山上,你靠的咒力,来源不就是人类的负面情绪?”
“你想要彻底脱离人类存在,那就等于自断命脉。”
“你说咒灵更高等?我问你:不靠人类,你吃什么、活什么?”
诅咒是附在人类上的影子。
影子不能踩掉本体活下去。
山姥死死盯着他们两个,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像愤怒,又像是惊异。
“你们……你们。”
说得很有道理。
五条悟耸耸肩。
夏油杰看着它,声音缓下来:“你愿不愿意留下来,不是看你恨不恨人类。是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有些事能靠我们的力量改变。”
山姥开始认真考虑这两个人类说的话。
诅咒的目光落在火堆残烬上。
那堆柴已经烧得只剩下橙色火星,木炭边缘仍在发亮,底下仍有东西在下面缓慢燃着。
半晌,山姥说:“你说得对。”
“我活着,是靠人类的情绪——恐惧、猜疑、怨气、贪欲。我知道这不高尚,但你们不是也一样?”
“你们的咒术、术式、力量,不也是建立在人类的混乱之上?”
山姥语气激动。
夏油杰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会才开口。
“我小时候很想当‘神’。”
“不是神明,是能为别人解决麻烦、替别人承担、能救人的那种存在。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世界不是靠愿望就能改变的。”
“我能看见别人的痛苦,却没法让他们立刻好起来。我能让咒灵消散,却不能阻止它们再次出现。”
“慢慢的,我就明白了——咒术不是为了消灭混乱,而是让人在混乱中活下去的手段。”
“所以我不觉得你‘低等’。”
“你是因为人类而生,但护佑山林是你曾经主动选择做的事情,并不是被谁逼着去做。”
夏油杰想起了些什么,垂眸温声道:“我也是。”
“我不是为了谁而活,也不是被某个体系制造出来的工具。我选择做咒术师,是因为我相信咒术同时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如果你也想要看看那个希望,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呢?”
山姥没有动。
它像是坐在一片沉着的水底,听着这些话,一点点往耳朵里渗。
这两个咒术师是现在咒术界最强的存在,刚才他们已经放陀艮出来和自己对话过了。没想到花御它们送去北边的“朋友”竟然也投靠了人类……如果他们动真格,漏瑚和花御恐怕也赢不了。就算自己不答应,估计也迟早有一场恶战……
唉,漏瑚、花御都太急了。
它们想一下子把所有都抢回来,想一口气清算这个世界欠它们的。
它们恨,我也恨。山姥心想。
可是这两个人类说的对——光靠恨是撑不起一个新世界的。
夏油杰没说话,只是用那种让它很想躲开的目光继续注视着它,眼里并不见什么高高在上的喜悦或者劝服成功的得意。
人类……
山姥终于妥协道:“我不是想找新的盟友。我只是……我只是!”
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