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变成腐殖质,我会将我的所有献给这片哺育了我的大地。
还有呢?
我还会变成雨、变成风、变成任何一草一木,变成蘑菇的养分和鼹鼠的家园。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大树晃晃枝桠,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它已经很老了,皮肤颜色深,皱纹深得像这座山的沟壑,缝隙里爬着一团团湿润的青苔,贴得紧密,像一层软软的旧毯子盖在老人的膝盖上。
它的茎干摸上去粗硬,每一块纹理都有起伏,骨节突起,掌纹粗长,它的手里藏着很多很多这片森林的秘密。
这棵树大得惊人。要二十个人,不,五十个人手拉手才绕得过它的身躯!
它的根从地里探出来,张开手指把周围的土地牢牢扣住,指缝里长出小小的花,有风经过时,那些并不漂亮的小花儿就会抖一下,轻轻打个喷嚏。
树根底部,有个拱形的洞。
洞沿往内收,很像一个天然张开的嘴巴。
啊!小小的客人们,你们要在我身上做什么呢?
五条悟和夏油杰钻进树洞里畅快地跑、比赛攀爬。
“叮叮!当当!”
森林的老者看着他们从早忙到晚,从天亮忙到天黑。自己的身上一点一点变得不一样起来。这种变化令它惊异不已!也让质问它的太阳吓得匆忙离开了山林,潜回深黑的海里。
崭新的大门就在嘴巴里。
门是整块橡木做的,高得几乎能让长颈鹿群列队走进。表面布满年轮,门上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它非常漂亮,只是——有“一点点”沉重!
“吱呀——”
那声音低,慢。
浓绿的老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哈欠,树身也跟着轻轻抖了一下,好像整棵树在疑惑:“嗯?”
空气里有一点潮湿的木头味道,从门缝里漏出来,带着地底深处的气息。
门慢慢打开,外头亮起的篝火在门口画出一个圆弧。树洞里,藏着灰绿色的光。
树的肚子很安静。
风从背后吹过来,把几片叶子吹进门里。叶子停在门槛上、贴着地板睡着了。
光线从门外里慢慢透进来,像水一样顺着树皮往下流。
楼梯就贴着树干长出来,一圈圈地盘上去,没有一根钉子,全是树自己长出来的样子。
踏板也是木板,表面刨得平整,还能看见年轮一圈圈往外摊开,像蛋糕上的糖纹。踩上去不会响,但脚底能感觉到它在很舒服地轻轻回弹。每走一步,树就跟着你一起动一下。
扶手是粗藤蔓编的,从树根那头爬上来,自己拧成了一条柔软的绳!
新长出来的嫩芽藏在缝隙里,摸上去有点痒,像小东西在打招呼。再小一点的藤蔓就更不安分,喜欢缠着手,有时候会勾住衣角轻轻一拉。
“啊,衣服勾住了。”
“悟不说我都没注意。”
“走吧,我们把枕头放上去。”
“嗯。”
再往上,一点风从楼梯转角那吹下来,树干在整个中段伸出几根粗得像人的大腿的枝杈,它们交错着托起了这个房间。
地板是整块大木板拼起来的。板面打磨得很平,但边缘还有些小节疤,五条悟负责把最后一块板锤进去,锤得太重,他敲歪留下了一点裂纹。五条悟本来想换掉,结果被夏油杰留了下来。床架是桦树枝搭的,还没铺东西。枝皮没剥干净,触手有点粗糙,摸上去会抓衣服。他们把床脚做得很高,冬天可以在下面塞暖水袋,也可以以后买了新的床再搬过来换掉。
靠墙角落放了个小木架,因为夏油杰睡觉前偶尔会看看时尚杂志,而五条悟半夜起来会口渴,所以这里用来放面膜、水壶和漫画。
他们给这里开了个窗子:清晨时,阳光从枝缝之间钻进来,先照在天花板,再慢慢滑下来,落在床上,落在他们身上,最后落在地板上。
这里还有悬挂香草包的地方。
风从高处灌下来,会把香喷喷的味道带到屋子另一头。
浴池靠在西北边那根最粗的横枝上。
是夏油杰先提议挖出来的。他用锯子在树皮上划了个轮廓,五条悟说太小,两个人泡不下,于是又往外拓了一圈。现在这水槽够两人并排躺进去,肩不挤,脚也能伸直。
边缘是他们混着黏土和碎石慢慢抹上去的。用的是空手抠下来的干土,捏得像在包饺子。干了之后还有他们指甲按出来的小凹坑,夏油杰说等以后有空再磨平。池底贴了一层薄石片,踩上去不滑。五条悟负责铺那块最中间的石头,那块石头颜色最浅,被他选成“正中心的屁股位”。
热水呢,当然是从上方用竹管引的。
他们试过好几根,弯曲角度调了整整一下午。最后那根是五条悟抢着安上去的,夏油杰说它长得好笑,于是它现在有了名字,叫“撒托噜管”。
树皮和树叶盖在头顶,阳光透不过来、小虫子也爬不进来。但风吹的时候,会掉一点干叶子。他们说冬天可以用帆布搭个顶棚,夏天就留着给风钻进来。
“老子想泡着澡看星星捏~”
“会被蚊子咬的。”
“让咒灵帮忙赶蚊子不行吗?”
“……我不想露天洗澡。”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