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往两侧退开,一条更深的暗道显出来。
水色黑得发亮。
“从这走进去就是彼岸之海。”女人回头看了眼四人。“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就能看见想见的人。”
雾把背后的世界合上了口。
他们一步步往深处走。
待浓雾渐渐散去,周围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明明在下沉,眼前却已不再是幽暗的深海,头顶是一片广阔明亮的天空,脚下是坚实的大地——或者说,是另一片海铺展在脚下。
这片海无边无际,平整发亮,像一面铺到尽头的镜面。
夏油杰敏锐察觉到身边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有点模糊,大家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各自的方向分散开来。
他立刻抓住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也紧紧回握他。
很快,第一个停下的人就出现了。
天内理子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那里停着一辆翻倒的旧式轿车,车门半开,金属刮擦的痕迹还在。车旁站着一对穿着朴素笑容温和的夫妻。泪水瞬间盈满了少女的眼眶,她捂着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那对夫妇走去。
不久,岛袋奶奶也停下了。
岛袋奶奶停在战争残骸旁。炸坑边散着灰,几枚未爆的炮弹斜躺沙地中,残骸旁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坚毅的老爷爷和一对年轻夫妻。老人把背挺直,殷殷走向他们。
又走了一阵子,比嘉琴子也停下了。
她走到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身边,老奶奶朝她伸出手,两人相对而立。比嘉琴子回头对他们轻声解释:“每个人的路尽头都不一样,取决于你们最想见的人在哪里等待。所以,不必同行了。”
伏黑甚尔、五条悟和夏油杰继续往前。
三人相互无言。脚底落在彼岸之海是没有声响的,而胸腔里那股安静比海更深。
亡者的世界宽广得让人心口发紧。
虽然周围没有东西,但脚下的镜面并非空无一物。
无数模糊的无声画面在水面下流动,冲击着生者的认知:有人在院里晾衣,有人端着汤碗吹气,还有人坐在门槛上打盹。画面升起又沉下,那是彼岸之人海浪。
哗啦啦。
一种宏大而忧伤的宁静感包裹住心脏。
这就是亡者的世界吗?
五条悟难得地收起一向轻松的神态,专注扫视这片不可思议的空间。夏油杰心中也充满震撼。
伏黑甚尔一开始走得漫不经心,双手插兜,脚步甚至有点拖沓,但到后来,他的肩线却一点点绷紧了。他步子不快不慢,脚尖却时不时顿一下。他喉咙干,舌根贴着上颚,眼神往前钉着,不肯往两侧看。
渴望强烈。
恐惧更强烈。
一种混乱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他几乎不敢去想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可……男人脑海却又控制不住闪过模糊的影子。每走一步,那份不敢细想的焦灼就加重一分。
即想快些到达,又害怕到达。
忽然,脚前出现台阶。
黑色的石阶从镜面里生出来,向上延展。男人停住,指尖轻轻发抖,血气上涌,血管在耳边咚咚敲。
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视线跨过去。
伏黑甚尔呆住了。
台阶尽头,站着一个人。
她站在那道桥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手里握着他熟悉的那只没织完的小挂坠。
伏黑甚尔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昏沉得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呆傻男人僵立的身影很快便被两个少年抛在了身后。
“刚才那个应该是惠的母亲吧……”
“大概是了。”
“如果能拍下来让惠看看就好了。”
“应该什么也拍不到吧?”
“说的也是。”
两人继续往前。
五条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诅咒的定义,是负面情绪聚成实体。那如果不是纯粹的负面情绪,而是更庞大、更复杂的东西搅在一起呢?只要炽热到一定程度,恐惧、悔意、眷恋、爱意纠成一团,会不会也生成某种重量?这种重量能不能把人拉到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脚下流动的画面。
这样浓烈的思念,明明是对亲人最深刻的爱……那么爱与诅咒,本质上是不是同一种东西?诅咒换个方向,就是守护彼此;爱反过来,就是把彼此拽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