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被小猫踩了一脚。
酸酸的。
夏油杰几乎没怎么思考,他一边帮猫把毛发梳理整齐,一边把声音放得很轻,话自然而然就滑出了口。“那,悟要不要和我一起做姜饼屋呢?”
闻言,埋在被子里的人不动了。
外面的世界刚经历一场浩劫。羂索和两面宿傩掀起的“死灭洄游”几乎将整个东京夷为废墟,密集的新干线交通网络是重灾区,至今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其实夏油杰潜意识觉得那张圣诞购物清单在当下的东京根本不可能凑齐。
但——
我只是想陪陪这个悟而已。
下一刻,五条悟猛地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小小的爱人!
“好。”
隔着不算厚的衣物,夏油杰清晰感觉到对方过速的心跳以及那种莫名急切的依赖。大人的依赖好烫手啊,他想。然后他感觉到五条悟的脑袋在他颈侧蹭了蹭。
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带着点凉意的触感,落在了鼻尖上。
是吻。
非常轻,非常快,一触即分。
这简直比刚才的事还让他不好意思!夏油杰整个人僵了一下,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喉咙有些发干:“……悟。”
“嗯。”五条悟应着,收紧了手臂。
酸溜溜的味道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活泛过来的黏糊劲儿,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夏油杰无奈,心底那点不好意思又被好笑取代,最终只是故作镇定地抬手轻轻回拍了一下对方的背。
“悟、悟。放开一点,这样我起不来啦,我们得先去买东西。”
“喔。”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拿着那张小纸条离开高专。
……
外面的景象比想象中更为触目惊心。
死灭洄游撤销后,东京一夜之间从超危级警戒中解放出来。如今随处可见断壁残垣,高架桥断成好几截,街道上到处是裂痕和坑洞。
“新干线估计是彻底没法用了。”夏油杰看着城市的骸骨有些伤感。
五条悟倒是很平静。他拉过夏油杰的手揣进自己衣兜:“走过去看看呗,反正也没事做,就当散步了。”
两人沿着轨道慢慢走。
夏油杰本以为这里会是一片死寂,但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少年便看见轨道上头长出了一簇绿色的东西。
“诶——”
“怎么了?”
“悟,你看。”
“这么冷的天……”夏油杰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绿色。“它们真顽强啊。”
那些曾经笔直如箭的钢铁躯体如今歪歪扭扭躺在大地上,它们在没有钟声的圣诞节醉了,一个醉汉最后的挣扎。
可苔藓不管这些。
它们从枕木的裂缝里长出来,一小片,一小片,绿得发黑。
这是大地的旧伤口上结出的痂。
那些水泥枕木以为自己坚固得可以承载一个世纪,殊不知每一场雪融化时,水就悄悄钻进它的心脏,在夜里冻成冰楔,再融化,再冻结,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水比人耐心,它把水泥的骄傲一点点撬开,撬出一条头发丝那么细的缝,然后是一粒米那么宽的缝,然后苔藓就来了,带着它亿万年的记忆,带着比恐龙还要古老的基因,轻轻地,像母亲的手抚摸孩子那样覆盖在这些人类遗弃的骨骼上。
车站坍塌了一半,青年和少年走进大厅,擦擦售票机上的雪尘,往里面投了几枚硬币。
五条悟当着别人的面许了个愿:“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夏油杰也说。
人类常常以为自己是不朽的。
但废墟之上的苔藓们说,人类的一切建筑都只是沙堡,只是在时间的海滩上堆起的一个玩具城堡。人走了,潮水就来了。不——连潮水都不必来!
只需要冬天。
决定人类命运的往往正是一场雪,一阵风。
一粒尘埃落在裂缝里。一滴水渗进去。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这是植物教给废墟的第一课。
嫉恨、仇视、憎恶、焦虑、惶惶不安……人类的精神废墟就是诅咒的养分。
斗争给人类带来了什么呢?夏油杰想。人类世界倒塌的时候,声音很大。但植物长出来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恐怕死是声嘶力竭的。
那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