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走廊只剩下他们四人。宋廉明目光掠过阴仄里的宋隽言,落在宋满脸上,“满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满刻意没去看阮文华使来的眼神,一五一十把事情讲了。宋廉明沉浮官场,什么把戏没见过。加上宋满有意说得细致。宋廉明脸沉得滴水。阮文华着急解释:“我也是看见时限快到了,才出此下策,何况家乐对满儿是有情的……”宋廉明把拳头攥得嘎吱响,“闭嘴。”“我……”“闭嘴!”阮文华不敢吭声了。宋廉明睇向抱胸靠在墙上的宋隽言,“你戏导得不错。”宋隽言支起身。长长一道影拉出,覆没了宋满。宋满屏住呼吸,低下头,尽量减少存在感。宋隽言道:“不如嫂子演得好。”宋廉明脸愈发晦暗了,一步一步,走近宋隽言。两人都是高个子。鹰视狼顾。一个沉冷锋狠。一个阴鸷幽寒。气势全然不分上下。宋廉明突然一哂,“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宋隽言揣兜,身形笔直硬挺,是浑然天成的清贵静气,“超过了,是会崩溃的。大哥崩溃了吗?”宋廉明敛笑,焦黄的面皮,一道道褶皱在光下抽搐、绷紧。手术灯豁然熄灭。一群医生走出来。宋廉明几步走上去,“医生,老爷子怎么样了?”为首医生揭开口罩,声音沉重,带着几分颤。“很抱歉,宋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老爷子逝于二零二五年四月三十日十八点四十一分。”老爷子死了。宋满脑子‘轰’的一下,腿立时塌软。宋隽言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指腹捻过颊畔,替她擦掉了那滴泪。宋满抬头,凝视他,少顷,退开,坐上一旁的椅子。好在这时宋廉明和阮文华全身心都在老爷子的死讯上,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宋廉明肝胆欲裂,不知愤怒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老爷子下午还好好的!”说话的是东省的二把手。里面躺着的更是东省最高位者。在场的各个都敢怒不敢言。只有宋隽言,走上前,手掌按在宋廉明肩上,“大哥,人死不能复生。”宋廉明想拂。宋隽言似早有预料,手指用力,狠狠抓稳住了,竟叫宋廉明拂了个空。宋廉明回眸。宋隽言正看着他,“让父亲安心走吧。”宋廉明沉默,半晌,抬手扼住他的手腕,沉重、缓慢地拨开,“不用你提醒!”其实宋廉明没有说。今早老爷子回光返照。督促他切不可顾念兄弟之情,妇人之仁。当断之时,必要扼断!……老爷子遗体当夜被送入殡仪馆。隔日开吊。上头有规定,要隆重,但不能铺张,宣扬,连讣告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于是选址都在极偏僻的地带。但该有的规格都有。灵堂、灵榇、吊唁厅、白事席……白纸、白花、白圈。密密麻麻的白。密密层层的哀。阮文华与宋廉明并站一排。宋隽言次之,宋满稍错后。如此站在答谢区接受挨个前来吊唁的人。华严身份比宋廉明低半级,待最上头几位抚恤完,他方携着一家出场。华家乐一眼就望住了宋满。宋满眼泪已经流干,披在脸上,紧紧牵着皮肤,麻木机械地朝每一个人道谢。华家乐心头一揪。华夫人见状,暗自捏了一把他。前方华严吊唁完,招呼华家乐,“给宋先生,宋夫人说一句。”宋先生。宋夫人。在场不少人是参加了宋华两家的订婚宴。华严特意如此称呼,就是想借此机会昭告众人——华宋两家的亲没结成。发火,受伤至于缘由俱细。华家乐乱搞是幌子,最主要还是利益。宋老爷子在时有意扶持宋廉明上位。可惜,还没成,人就驾鹤了。宋廉明没了最大的倚仗。宋隽言也不过一个主任。宋家的衰败,已成定局了!宋廉明心里翻起骇浪,脸上毫无表情地道谢。阮文华却是越想心越堵、越怄,竟一下身子直挫下地,厥了过去。众人乱哄哄,七手八脚半托半抬,将人弄到了休息间。随行医生诊了心脉,只说是劳神导致的暂时晕眩,隔一会儿就能醒来,不必过多担心。众人见状,也不多留,纷纷告离。一刹那间便都走光。宋满叫人端了一盆水,将毛巾浸湿,给阮文华擦脸上的汗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