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仍躺着,只是懒懒地侧了个身,看着窗外圆而明亮的月亮。
良久,她按下接听键。
白天和路慎东的电话仍有余韵,她率先开口,“慎东。”
电话那头的路慎东声音懒懒的,惬意地回应,“嗯……在做什么,这么久才接。”
苏淼又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吸顶灯的轮廓,故作轻松地说:“刚和岑姝吃完饭回来,才进门,都没来得及洗漱,就听见你电话过来。”
“晚上吃什么了?”路慎东听起来还在工作,背景音偶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吃的日料,岑姝选的地方,人均消费近一千——当然也是岑姝请的客。”苏淼笑笑,语气有些夸张地说,“我足足吃了五块金枪鱼大腹,现在腻得有些反胃。”
“味浓则厌,趣淡方长。”路慎东接话说。
“我以为你只是个工科狂,不晓得你也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路慎东在电话那头轻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教授架子上的书,她埋头坐在桌前看,渐渐地我也被影响,最不少,所以多少也能说上两句。”
“喔,那你小时候很幸福,二十年前的事情。”
躺在满是书的房间,什么都不用想,埋头徜徉书海,身边还有名为‘母亲’的人陪伴,这是苏淼小时候最想做的事。
不过很可惜,那时候的赵倩除了漂亮,肚子里毫无点墨。各样的护肤品外,盘。
而现在,她反而有些怀念那些红红绿岁的时候,她会偷偷沾取一点这种神奇的粉末,学着。
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眼睛化成一个小小西红柿。还没来得及擦掉,就被赵倩撞破,惹得她放声大笑。
那时候的赵倩才会给苏淼一种真实的母亲气息。
她会取出一块白色棉片,然后按在蓝色瓶子上沾取里面的液体,叮嘱她不准睁开眼。苏淼感觉她细长柔软的手捧住她小小的脸,再仔细轻柔地擦去她眼皮上的红色痕迹。
不合时宜的回忆,却另苏淼无法轻易挣脱。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放肆地想念赵倩,并努力寻找两人之间的每一道蛛丝马迹。
潜意识中,她认为这种回忆有一定限制次数,想一次就会从本子上划掉一次。她和赵倩拥有的美好回忆太少,因此更害怕自己终有一天,这种美好会被耗尽。
那时候,她会什么都不再拥有。
水痕沁湿床单,她抬手捂住眼睛,安静地抽泣。
“苏淼。”路慎东如何敏锐,怎会猜不到她此刻在哭,“对不起,是我触你伤心事。”
苏淼兀自摇摇头,“不是的,有风吹进来,吹得眼睛疼。你说得对,味浓则厌,趣淡方长。”
“你不要因此联想。”
苏淼擦掉眼泪,“联想什么?我只是提醒自己,下次一定不能贪食,所谓甜味七分是蜜糖,满溢则成穿肠药。”
敲键盘的背景音停下,空气静默一秒,苏淼又听路慎东说:“今晚遇到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你别多想。我这人爱反思,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当然你肯定不会学我这个坏毛病,你这样的人,只会向前看,不会向后看。”
眼泪已经干透,清醒的苏淼又回来了。
“七分为饴,十成成毒——这是《清暑笔谈》里的话,虽然夏天还没到,但我觉得有必要提前克制食欲。”末了她补了一句:“冬天易养膘不是吗?”
今夜的气氛不对,路慎东自觉这不是和谈心的好时候。他的小刺猬必然是遇到了一些事情,只是这话并不容易和他说。
既然她不愿主动说,他也不逼问。
挂了电话,但路慎东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黎城,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他第一次干。他能做的就是,在每次苏淼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出现。
活堆得像山,路慎东上高速的时候,接到陈方聿的工作电话。得知他第二天的线下会议要‘旷工’,又顺嘴问了句去哪儿。
知道他要去黎城,陈方聿皱眉。
“这个关口应该不适合和大立医疗接触太多。”
路慎东何尝不知道目前形势严峻,年后檀宗恺那边以最快的速度,最厚的资本预算,强势加入光学仪器的赛道。
目的摆明了是与莱特一决高下,路慎东既然不愿意让檀宗恺入股,那他就全资下场。檀宗恺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钱。
路慎东并不怕事,檀宗恺既决意如此,他自然没有撤退的道理。
“我只是去见我的女朋友。”路慎东抛开商场上的斗争,回归一丝温情。
“女朋友?”
“下次一起吃饭,你也认识。”
黎城有谁,陈方聿比任何人都清楚,而这人他和路慎东又正好都认识。
路慎东没察觉他的沉默,换了话题又交代了几件待办的事项,径直挂了电话。
已经是夜里十点,苏淼和路慎东打完电话后,仍感觉胃中犯腻。起来又坐在桌前将厂子里的优化方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才关了机去洗漱。
吹完头发已经快十点,酒店房间不大,小小的却很很舒适。
苏淼刚躺下,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路慎东又打了过来,她接通。
“睡了?”他声音低沉,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正要睡。”
“灯灯说她想你了。”他停顿片刻,语气里一丝难以捕捉的温缓,“你想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