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日,大雍皇城浸沐在破晓的金辉中。
唱名官的声音穿过晨霭,一声比一声高昂,“一甲第三名,梧州宋云邈——”
队伍中段,着青缎襕衫的宋云瑶藏在宽大袖袍底下的手死死攥紧,指尖掐入掌中。
哥哥连起身都做不到,如何能来等待这一刻?
宫门轰然洞开,天光涌入,宋云瑶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柔弱、恐惧、悲伤尽数敛入眼底最深处,再抬眼时,眉宇间已是属于探花郎的清朗与矜持。
传胪大典开始,谢恩、跪拜、受金花贴……打马游街。
御街两侧人声鼎沸,鲜花与香囊如雨纷飞,枣红骏马上的探花郎风姿清举。
无数人赞叹这探花之名头实在是实至名归,宋郎之风采,真就是要让大半个京都都沉醉了。
可宋云瑶知道,此时她打马御街,好不风光,可她的哥哥,生命弥留,不知能不能等到她回去。
宋家死的是重病已久的妹妹宋云瑶,哥哥宋云邈得中探花,也算是为宋家带来了希望。
是夜,琼林宴罢,她回到客栈。
闭门的那一刻,所有强撑的从容顷刻崩塌,她跌坐在地,颤抖着手解开冠,任断散落肩头。
头是早就剪好了的,她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对着清冷的屋子宣告:“从此世上再无宋云瑶,只有翰林院编修宋云邈。”
他们先赶回家,处理好宋云瑶的丧事,宋云邈【为方便,此后称“宋云瑶”都为“宋云邈”】却没有在翰林院待多久,因为她被直接派往了一个偏远的县城,从县令做起。
按理来说,一甲的头三名,都会在翰林院历练,然后顺理成章进入各部进行锻炼。
但这次除了状元和榜眼,就连一甲榜上的进士,大多数都得以留京。
可看起来最文弱的俊美的探花郎,却被派往了一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据说那里恶水刁民,很是难搞。
难道是皇帝还惦记着宋家做的错事?
可朝中人人都明白,宋青只不过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他责任心太重,真正的爱民为民,所以朝廷容不下他。
宋云邈没有多话,先去跟徐微之告别,这位对他们兄妹俩悉心教导,又洞若观火的老师,给了她一些典藏的孤本,只说:“记住,出了这个门,我们再无不是师徒,从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以后的路,你自当小心谨慎,慎独其身。”
这就是划清界限的意思,宋云邈很清楚,现在她已经入了官场,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牵扯的人就会多。
徐微之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她郑重的跪倒在他面前,以头触地:“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以前不是,以后不是,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徐夫子的学生。
拜别了徐微之,她们娘仨轻车简骑,从生活了多年的梧州出去了秀水县。
秀水县比她们想象中还要远,一路上马车轮子都磨损了不少,好在宋云邈出前,样样都做了准备,甚至还找了几个护卫,把他们一路护送。
她得保护好娘亲和妹妹,宋云邈始终都忘不了,母亲失去儿子的骤痛,以及眼里对她满满的心疼。
世间女子何其艰难,而她要在这个世间以女子之身闯荡出一条路来,母亲比谁都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