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英平日里跟大嫂关系还行,见她哭成这样也不忍心,进屋给她拿了个湿毛巾,又给几人都倒了水。
何大嫂眼神空空的,拿着湿毛巾都不会擦了,她连生了几个闺女才得了这一个儿子,没生儿子前,村里人都笑话她,生了儿子後才算是在村里擡起头,可以说,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这命根子出了事儿,让她可怎麽活。
崔承安默了会儿後直白道:“叔,大伯,这事儿不是我不愿帮,而是我真帮不了,现在全国严打,政策也都很清楚,就是要从重从快,不只是南方,就咱们县也是这样,这个月抓了人,这个月就能判刑。而且他是在南方犯的案,你们说我一个小县城的公安,连人家警局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说的上情呢?”当然,就算能说上,他也不可能帮这种事。
何老大夫妻俩听到这话顿时无望,哭嚎的更凄惨。
何村长忙问:“那依你看,耀祖这事儿严重不?能判几年啊?”
“这要看他是不是团夥作案,如果认定团夥作案,十年起判很正常。”崔承安说完见何老大夫妻俩又要崩溃,赶紧补充问,“耀祖在这个事件里是核心人物吗?有没有致人伤亡?”
“不是不是,说是第一次,也没有人伤亡。”
“那还好。”崔承安含糊回答,又劝何老大夫妻,“耀祖这个事儿不是主犯,也无人伤亡,到时候判刑肯定不会太厉害,蹲几年就出来了,你们不要太担心。”
何老大像是突然回了神,看着他说:“判几年,几年啊?进了局子再出来,我耀祖可咋整啊?你不是公安吗?你去跟他们说,我耀祖从小就乖得很,肯定不会干这事儿的,肯定是他们抓错人了。”
他满腔怒火,如何也不明白耀祖到了南方怎麽就进了飞车党,村儿里谁不知道飞车党,骑个破摩托车在大街上晃悠,碰上戴金耳坠金项链的,手探上去一把就给拽走,耳朵就给拽烂,血呼啦地淌。
他把一腔无处发泄的怨气全发泄到崔承安身上:“你们这群当官儿的天天坐办公室,吃好的喝好的,动不动就从俺们老百姓身上抠钱,他们肯定是想要钱才抓的耀祖,你跟他们穿一身衣服,你就不能帮俺们问问吗?他们要多少钱,我凑,我卖房子卖地卖血凑还不行吗?”
他马上要癫狂了,崔承安没敢招惹他,只沉默不语。
何村长见势不对,也连忙把两口子带走。
等人都走後,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杨桂英迟疑问道:“承安,就像耀祖这个情况,能判几年啊?”
崔承安有些无奈,解释说:“这要是在严打前,他是从犯,又是第一次,也没人伤亡,判刑应该是在三年左右。但现在严打,都是加重或法定刑罚范围内顶格判刑,飞车党是典型的车匪路霸,是重点打击对象,耀祖就算是最轻的,也得五到十年。”
“十年?”杨桂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要是在里面蹲十年,人出来还不废了吗?
这种崔承安也没办法,严打是国家政策,是为了严厉打击犯罪分子,让国家风气清朗,让百姓生活得更安全更安稳。
当晚几人都没怎麽睡好,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就起,崔承安打着哈欠穿衣服穿鞋,何维淑有些心疼道:“你今晚就别过来了,离得太远了,有这时间你在家里好好睡一觉。”
崔承安摇摇头笑道:“没事,我就算不过来,自己在县里也睡不好,还是抱着你睡得香些。”说完他用头蹭着她撒娇。
何维淑用手轻拍他的脑袋,又在他耳垂脸颊揉了下,“那你白天上班的时候觑着空,能睡会儿就多睡会儿。”
“放心吧,你老公又不是个傻的,还能熬着自己吗?”
三人一块儿吃完早饭後,崔承安骑上摩托车往县里去,何维淑和杨桂英拿着镰刀去地里。
不过一个晚上,何老大家的事儿就传遍了村子,田间地头大家都在聊这件事。
“昨天村长还说让大家都管好自家的孩子呢,结果今天就听到这种事儿。”
“就是,真是让人唏嘘,那耀祖小时候看着不也挺听话的吗?怎麽现在还把自己弄进去了?”
“其实过年哪会儿我瞧着他就有点不对劲了。”
“咋,你说说。”
“你们想啊,他在南方打工,一个月能有多少钱?你们没看他过年回来的时候穿的有多好吗?打扮的多光净,没准儿那时候就干上这种事儿了。”说这话的人撇撇嘴。
何维淑听着他们的聊天,直起腰往远处看了看,属于何老大家的地里没人,金黄的麦浪在风中翻滚,沉甸甸饱满的麦穗摇动。
“听说何老大跟他媳妇儿今天一早就去车站了,应该是想去南方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他儿子捞出来吧。”
有人问:“维淑,你男人不就是公安吗?耀祖这个情况,还有可能捞出来吗?”
何维淑唇角扯了扯,轻轻摇头。
“我就说,悬得很。”
农忙期间,对农民来说地里的活儿最重要,别的事儿再有趣,也不过一时的话头子,大家碰一块儿聊了会儿後,就又各回各的地里,弯腰埋头干活,镰刀一挥一动间,一把一把的麦子齐刷刷倒下。
何维淑和杨桂英都说不上心里是什麽滋味儿,她俩跟耀祖都不太熟,但到底是亲戚,比较亲近的人犯了法进了局子,还有可能被判十年,真是怎麽想怎麽觉得奇怪,像身上爬了黏虫,所过之处流下黏液,阴冷又难受。
晚上崔承安从县里回来,三人吃了杨桂英炕的饼就辣椒面糊,个个撑得肚皮溜圆。
杨桂英笑道:“这个其实天冷的时候吃好,吃完出出汗身上暖和。”
何维淑接话:“那妈,你冬天还做给我们吃。”
“行!只要你们喜欢吃,啥时候我都给你们做。”杨桂英笑着,又对她道,“等明天早上承安回去,你就跟他一块儿回去吧,还省得麻烦,要不晚上还得去坐车,那车又挤又闷,不如摩托车舒服。”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