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丶噢。”尤加如触电般,手忙脚乱抹着。
天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嘴角的奶油通过触碰的方式,转移到柏淮指腹上,光线不明亮,但却白得刺眼。她觑到柏淮两指一碰,抹开芝麻粒大的白。
柏淮忽然看她。尤加赶紧收回乱瞟的眼,低垂眉眼,捧着小碟子安静吃蛋糕。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风吹动发丝,也拂过蜡烛,烛火随风跃动,闪烁。同样也鼓吹躁动的心跳,比正常值快。喉结拴上紧绷的弦,滑动阻力加倍。柏淮透过烛光安静望向她:“尤加。”
她跟被仙人掌刺了一下,猛地擡头:“嗯?怎麽?”
脑海里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脱口而出:“你。。。。。。有换男朋友的想法吗?”
“啊?”尤加下手有点重,一下将盘里的蛋糕分成两半,她慢半拍,“什丶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柏淮目光深沉。
男朋友缺席女朋友的生日,在他这里,属于不可原谅的行为。柏淮知道今天是尤加的生日。今天之于他,也是特别的。
今天是他认识尤加的2555天。
早在七年前,他就见过尤加。不,确切来说,他看见过尤加的照片。
大二那年,他的父亲柏兴元上杠杆签对赌协议,输了,一败涂地,身边生意夥伴树倒猢狲散,中断来往。
柏家九十年代末积攒起来的産业,一夜暴雷破産。
优渥惯的孟雨受不了刺激,疯了。一个雨夜,她跑出家门,失踪四十八小时候後,等来了搜救队带来的坠崖消息。
孟雨没立刻死,成了植物人,靠满身的管子仪器和强效药物续命。
柏淮gap一年回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里,亲力亲为照顾她一个月,最後还是没有发生奇迹。
母亲去世半年後,柏家的烂摊子尘埃落定。柏兴元一下老了十几岁,眼窝脸颊凹陷,满头白发,身体仪态也不再挺直。与生意场上游刃有馀丶意气风发的挺拔中年人,大相径庭。
前几十年透支健康,身体各个器官亮起红灯。他的父亲也倒了,一病不起。
某天深夜,柏淮接到医生电话,柏兴元心脏骤停,告知他做好心理准备。他匆匆往医院赶,柏兴元眼球浑浊,眼旁湿润着,是泪痕,堪堪保留一丝清醒的意识。
柏兴元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爸对不起你。话音落,仪器第二次响起警报铃。
没多久,柏淮等来第二个噩耗,他真正成了弃子。
这一年他几乎没停下脚步,如失序的仓鼠,一直在打转。他独自一人办理手续,看着柏兴元被推进火化炉。
血缘双亲在短短一年相继去世,人间走一遭,最後只剩下一捧骨灰,唯一留存在世间的证明。
柏淮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拒绝父亲唯一好友的帮助,一纸机票飞去M国,继续完成学业。任他人说他没出息也好,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也罢。他不想再走一遍父母的路。
他不是挥霍无度的人,但他学的是美术,衆所周知的费钱,身上的钱勉强能撑一个学年。
他没日没夜泡在画室,拼命追赶,闲暇时不停接单,他需要钱。後来连蒋文都看不下去了,劝他别太累。
就这麽跑着跑着,他也撑不下去了。病了,是心病。神经衰弱,严重的睡眠障碍,整个人消瘦又颓废。包里最常备的就是药,剂量越来越大,成把成把地吃,药抗了,毫不顶用。
命运就是这般巧合。
他在一个不眠夜,无意点开自动更新後的夜间电台软件,在一衆表达旖旎婉转之情深蓝粉紫的封面中,一抹嫩绿清新的尤加利叶,植入脑海。
他点开头像,点击播放列表。声音也如头像的叶子般馥郁清新,一字一句,像晨雾露珠从一笑一颦的腔调中吐出,一颗颗滚落,滴在地上,落进心里,他在深渊听见深远的回音。
那道女声在讲一个十八岁少年少女的暗恋故事,奇迹般让他安眠,一夜无梦。
从此陪你说晚安电台,进入他的常驻名单。名副其实的陪你说晚安。
陪你说晚安,就是尤加电台的专栏名。彼时,她还只是电台软件衆多个位数小主播中的一员,不出名,但却淬了魔力。
他换过其他频道,却没有任何人能像她那般,让他平静。于是,他开始频繁关注这名小主播,关注她发布的动态,关注她的听衆数涨幅。
直到某天,她看见小主播说创建了大眼账号,让大家有空来玩,他追过去,看见了一张一老一少的合照。
老人慈祥端庄,少女明媚张扬。她说祝自己生日快乐,年年都是十八岁。
平平淡淡的句子,他读出了藏不住的欢快。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再次点开照片,鬼使神差保存。
也许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开始缓缓转动。从前柏淮不信命,现在,他变得古董又迷信。命运帮过他几次。
第一次:他点开尤加的电台。
第二次:他落地榕屿,行李丢失,被扒手盗走随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