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小公子裹着红金缎面襁褓,袍角绣着的麒麟瑞兽在阳光下栩栩如生。他圆溜溜的黑眼睛追着跳跃的光影,肉乎乎的小手不时挥舞。每当有人凑近摇篮,他便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粉扑扑的酒窝,口水顺着下巴滴在绣着云纹的小棉被上。
惹得围观的女眷们发出阵阵惊呼:“瞧瞧这眉眼,定是个小俊哥儿!”
身着云纹锦袍的老者拄着紫檀拐杖缓步而入。面容慈祥,眼中透着睿智光芒,正是当朝德高望重的大儒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有失远迎!”大夫人扶着侍女的手上前,发间珍珠步摇晃动出细碎的光。
“夫人客气了。”李老先生目光扫过满堂喜庆,“老夫今日能来沾沾小公子的福气,才是幸事。”
他忽然注意到在夫人身边的鹤栖,笑着招了招手:“这便是令爱?”
鹤栖福身行礼:“鹤栖见过李老先生,久仰您批注的《论语集注》,如醍醐灌顶。”
李老先生抚掌大笑:“好个博闻强识的姑娘!夫人既有这般明珠,又添麟儿,当真是福寿双全。”话音未落,摇篮里的小公子突然咿呀学语,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拐杖上垂下的红穗。
李老先生见状,放声大笑:“看来,老夫与小公子缘分不浅呐。”
满堂哄笑声中,一位身着淡雅蓝袍的青年男子走进大厅。他手持折扇,面容俊朗,气质不凡。
“世铭,你来了。”夫人笑着招呼。
“小外甥满月,特来祝贺。”柳世铭笑着,目光落在鹤栖身上,“小七,许久不见。”
“舅舅。”鹤栖甜甜喊道。
柳世铭将折扇轻轻递上,小公子立刻抓住扇骨,兴奋挥舞。
“看来我这小外甥将来必是个文曲星。”柳世铭屈指轻点婴儿鼻尖,眼中满是对小外甥的喜爱与期许。
小公子在衆人的祝福与期待中,笑得愈发开怀。
——
春雨细如纱,将天地笼在青灰色烟幕里。雨歇後,湿润的风裹着紫藤的香气漫进窗棂,檐角垂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叮咚声作响,恰似玉磬轻敲。青石缝里钻出几株三叶草,叶尖还凝着珍珠般的雨珠,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闺房内湘妃竹帘半卷,鹤栖倚在榻上,素帕掩着咳意。
琴心指尖缠着金线,正将晒干的艾草絮进云锦香囊,淡青短衫袖口的卷云纹随动作起伏。
书画捧青瓷碗碎步而入。
“厨房煨了两个时辰的姜汤,特意加了桂花瓣和红枣!”碗沿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边茉莉簪子的珍珠流苏,“王妈妈说,喝完再蒙着被子发发汗,保管寒气全消。”
鹤栖轻抿一口,姜的辛辣混着桂花甜香在舌尖散开,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洗过的芭蕉叶上,叶面上蜿蜒的雨痕像天然的脉络。
“小姐,最近天气多变,您需好好歇息。”书画说道。
琴心附和:“正是,小姐今日莫要去书房看书了。”
鹤栖柳眉轻皱:“可我正读一本好书,甚是着迷。”
琴心柔声劝道:“好书虽妙,但身体为重。小姐若今日不养,明日病情加重,岂不错过更多?”
书画也道:“小姐不妨听琴心抚琴,放松一二。她新学的《汉宫秋月》,配上这雨打芭蕉声,最是应景。”
鹤栖轻叹:“好吧,琴心,有劳你了。”
琴心移步至古琴前,她轻提裙摆,手指轻挑慢拈,琴声空灵澄澈。鹤栖闭上眼睛,小小的身子裹在绣着小兔子的薄毯里。
三日後深夜,鹤栖蜷缩在织锦被里,苍白的脸颊却因咳嗽泛起病态的嫣红。琴心用浸了冷水的丝帕覆上她滚烫的额头。
“小姐,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书画轻声说,眼中满是关切。
鹤栖点头,欲起身却因虚弱动作迟缓。琴心一手托住她後颈,一手扶着背,将人半抱在怀里;书画将药勺递到她唇边,鹤栖强忍着苦涩,一口口咽下。
喝完药,鹤栖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弱:“有你们在,我觉着好多了。”
琴心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只要您能早日康复,奴婢做什麽都甘愿。”
书画放下药碗,走到窗边,关上被风吹动的窗棂,面色忧虑:“小姐,我们都盼您早日痊愈呢。”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书画打开门,大夫人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袍,神色匆匆。她快步走到床前,眼中满是关切:“小七,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鹤栖见到母亲,眼中闪过光亮,嘴角微扬,轻声道:“母亲,我感觉好多了,您莫要担心。”
大夫人伸手摸她额头,稍感安心,转头对书画和琴心说:“你们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我陪着小七。”
二人恭敬行礼退下。
大夫人坐在雕花拔步床的边沿,指尖轻轻拈起锦被的边角,仔细地掖进鹤栖的肩颈处。烛火在她温婉的面容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映照出她眼底的忧色。她抚过鹤栖眼下淡青的阴影:“小七,这次病得着实不轻,可得好生调养。瞧你这小脸,都瘦得显出尖下巴了。”
鹤栖微微点头,眼中满是依恋:“母亲,女儿知晓了。只是这麽晚了,您怎麽还过来?弟弟待会儿该找您了。”
“你弟弟睡了,有乳娘照看着。母亲放心不下你,特意来看看。”
鹤栖从被中探出纤细的手腕,指尖带着被窝里的暖意,轻轻覆在母亲的手背上:“女儿让您担忧了。”她的视线落在母亲眼下,“倒是母亲,您眼下的青影比女儿还重些,可要保重自己。”
大夫人轻握她的小手,神色越发怜惜:“你出生时,身体便比别的孩子娇弱,让人看了心疼。这些年,我费尽心思调养,才有起色,可这次一病,又把积攒的精气神都带走了。”说着,眉头微蹙,“你也吃了五日的药,怎麽还是不见好?”
鹤栖安慰道:“许是女儿这病来势汹汹,但您瞧,女儿的精神不是比昨日好多了吗?您不用担心。”
大夫人听了,心头稍感宽慰,眼中忧虑却未全消。她轻轻点头:“嗯,母亲知道了,你快些睡吧,今夜我陪着你。”说着,她熄灭灯烛,脱了鞋袜,轻手轻脚地上床,躺在鹤栖身边。
鹤栖枕着母亲手臂,温暖的手掌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脊,让她想起幼时的时光。
“母亲,”鹤栖忽然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发顶蹭过对方的下巴,“您给我讲个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母亲的声音温柔又动听,“有个住在杏花林里的小女孩,她总爱把花瓣缝在裙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