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
一边汤药不断,一边连日施针,鹤栖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面色逐渐恢复红润,身体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小姐的咳声轻了大半呢。"琴心旋开青瓷盏,琥珀色的汤汁泛起涟漪,"再饮半盏润润喉?"
鹤栖轻轻摆手,腕间的银镯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响:“甜得发腻,不想喝,且搁在一旁罢。”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之声,衆人闻声擡眼望去,只见大夫人在苓娘的搀扶下,款步而来。她身着暗花织锦绸衫,顾盼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病榻上的女儿时,眼中的威严瞬间化作了一泓温柔的春水。
"别动。"大夫人按住欲起身行礼的鹤栖,指尖拂过她泛红的脸颊,"今日可觉得身上轻快些了?”
“劳母亲挂怀,今日感觉好多了。”鹤栖说着攥住了母亲的衣袖,“母亲,我什麽时候可以回学堂?”
琴心适时搬来圆凳,大夫人落座时,织锦裙裾在青砖上铺开暗色涟漪:"张大夫怎麽说的?"
"三分治七分养。。。"鹤栖垂下眼睫,声音发闷:"可课业若落下太多。。。"
"你只管安心养着。"大夫人覆上女儿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我已请了两月长假,王夫子特意让书童送来整理好的课业。"
"你且瞧这个。"大夫人示意苓娘捧上石榴红捧盒,九枚玉色琉璃管倾泻而出,碰撞时发出碎玉溅泉般的清音。阳光透过窗棂,在琉璃表面折射出细碎虹光,将帐内映得流光溢彩,"前日得了西域琉璃珠,特意请巧匠编了帘珑。"她叮嘱琴心:"挂在西窗竹帘下,莫让日头伤了这水色。"
另一紫檀匣内,九枚青铜环交扣如连环锁。鹤栖接过时,冰凉的铜环硌得掌心发痒,越摆弄越觉复杂,"母亲。。。。。。"
大夫人不禁莞尔一笑,刮了刮她鼻尖,“这母亲不能帮你,要自己解开才有乐趣。”
窗外,叶影斑驳,在青砖地上肆意铺展,琉璃风铃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暮色已悄然染透了茜纱窗,为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琴心见状,正欲掌灯,却见鹤栖已握着九连环,沉沉睡去,唇角犹自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日光透过学堂雕花的窗棂,洒落在屋内,给桌椅和书卷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深灰长袍的夫子负手踱至堂前,银白胡须随着抑扬顿挫的声调轻颤,"此诗以夭夭之桃起兴,诸君可细品出三个'夭'字的妙处?"
台下衆人瞬间陷入了沉思,有的微微皱眉,苦苦思索;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还有的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鹤子仪站起身来,他先恭敬地向夫子行了一礼,而後朗声道:“夫子,依学生愚见,"首'夭'绘树之婀娜,次'夭'摹果之丰腴,末'夭'状叶之葳蕤。层层递进,既写桃林盛景,更喻新妇贤德。"”
夫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好!鹤子仪,回答得极为准确。”
他突然转身,枯瘦的手指点向角落:"鹤虎,你且说说,为何以桃喻人?"
被点到的少年猛地站起,粗布长衫下摆扫翻了竹笔筒。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因。。。因桃树能辟邪!"哄笑声中,前排梳双髻的少女轻嗤:"鹤虎堂弟怕是只记得话本里的桃木剑。"
夫子忽然瞥见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两人,"鹤明远丶鹤书恒,你们在说什麽?"
被点到名的少年慌忙站起,一个涨红着脸,一个结结巴巴:"回。。。回夫子,我们在想。。。桃树结果前要先开花,开花前得先抽芽,这'夭夭'连用三次,是不是也暗含时序递进?"
"倒也有趣!"夫子捋须颔首,"诗三百篇,本就是先民从生活中提炼的智慧。”
“来,这首诗,我再教你们一遍,诸位务必用心体会其中的韵味与深意。”夫子言罢,又缓缓念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台下衆人赶忙双手捧书,身姿端正,齐声跟读。
临近散学,夫子轻咳一声,“明日考试,我临时添了一篇策论,尔等回去务必好好准备。到时候学堂会依照每人的成绩,重新安排座次,望尔等皆能奋发努力,有所提升。”
“是,夫子!”
夫子离去後,学堂内瞬间热闹起来。
"这不是刁难人吗!"穿靛蓝衫的瘦高个捶着桌沿,"上个月才学过制艺,策论连格式都没摸透!"
圆脸少年抱着书凑过来:"听说策论要引经据典,咱们哪来得及翻书?"
"可不是!真当我们是文曲星下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