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竟透过他滚烫的皮肤,丝丝缕缕地传递到苏半夏的指尖!
是蚀骨寒毒!它在药力与男人体内那股古怪力量的冲击下,爆发了!
剧烈的痛苦让男人在苏半夏的臂弯里猛地弓起了背脊,如同被烧红的铁烙烫伤的虾米。
他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已渗出血丝,却无法抑制那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丶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冷……好冷……”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冷汗浸湿,粘成一簇簇,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咯咯作响,“……骨头……像有冰……在刺……”
苏半夏的心沉了下去。蚀骨寒毒发作的典型症状!寒毒与药力丶与他体内那股力量激烈冲突,引发的剧痛远超寻常。
她立刻将他放平,飞快地解开他上身那件紧绷的中衣,露出胸口和肩胛的伤处。
果然,左肩胛那道敷着草药的伤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如同被冻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伤口深处渗出的不再是淡黄的液体,而是带着一丝冰蓝的粘稠血水!
不能再等了!
苏半夏再无半分迟疑,迅速展开牛皮金针卷。
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她眼神锐利如鹰,瞬间进入一种忘我的专注状态。拈针,认xue,下针!
“嗖!嗖!嗖!”
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金针精准地刺入男人胸腹间的膻中丶巨阙丶关元,肩背处的大椎丶风门丶肺俞,手臂上的曲池丶内关……一根根金针随着她拈转提插的手法,针尾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仿佛在与那股肆虐的寒毒进行着无形的角力。
她下针的位置,正是昨夜那丝潜藏的刚劲脉动冲击寒毒时,所循行的几条关键经络!她要做的,是引导丶是疏通丶是助其一臂之力,将药力与那股被压制的力量,导向寒毒盘踞的巢xue!
每一针刺下,男人的身体都会随之剧烈地抽搐一下,痛苦的呻吟更加压抑丶破碎。冷汗如浆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粗布床单。
苏半夏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
当她最後一根金针,带着一丝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心口附近的膻中xue深处时——
“呃——!!!”
男人猛地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痛吼!整个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向上弹起,随即又重重摔落回竹榻上!
就在这弹起的瞬间,苏半夏眼角的馀光,似乎瞥见了他紧握的左手掌心,有什麽东西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黯淡,快得如同幻觉,瞬间被剧烈的痛苦和弥漫的冷汗所淹没。
男人摔回榻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
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竹屋里格外刺耳,但身体那剧烈的颤抖,却奇迹般地平息了。
冷汗依旧在流,但眉宇间那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极致痛苦,似乎缓和了那麽一丝丝。
蔓延的青紫色在几处金针周围,似乎也停滞了扩散的势头。
苏半夏长长地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紧紧贴在肌肤上。
她擡手抹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方才那番施针,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每一针都凝聚了她全部的精气神,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她疲惫地跌坐在榻边的小凳上,静静观察着。男人的呼吸依旧急促,但比起方才那种濒死般的痉挛,已算平稳了许多。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无边的痛苦和疲惫中沉沉浮浮。被冷汗濡湿的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脆弱得不堪一击,再不见昨夜初醒时那惊鸿一瞥的骇人凶戾。
“这毒……太霸道了……”苏半夏看着那几处被金针暂时压制住寒毒蔓延的伤口边缘,青紫色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如同附骨之疽。
方才的针法,不过是暂时压制,争取时间。若要拔除这蚀骨寒毒,非那几味罕见的主药不可。
窗外,雨彻底停了。
天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和湿润的竹叶缝隙,艰难地投射下来,在泥泞的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几只不知名的山鸟在竹梢抖落水珠,发出清脆的鸣叫。
苏半夏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竹窗。
雨後清冽带着草木泥土芬芳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屋内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谷中雨後更显苍翠欲滴的远山近水。
必须出谷了。
为了那几味救命的药,也为了……弄清楚这男人的来历。他身上那种诡异的力量,那掌心一闪而逝的微光,还有这致命的蚀骨寒毒……无不昭示着他卷入的风波,绝非寻常。
她转身,目光再次落回竹榻上那昏睡中的男人。
阳光的碎金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紧抿的丶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在深刻的轮廓边缘镀上一层极其微弱的暖光,却更衬得他如同易碎的琉璃。
“喂,”她走到榻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知道他即便昏迷,也能在某种混沌中感知到,“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招惹了什麽。但既然进了我这神医谷,躺在了这张榻上……”
她顿了顿,清亮的眸子扫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那几根兀自微微颤动丶压制着寒毒的金针。
“你的命,暂时就归我管了。给我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