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二问:“李大仙,你懂风水,你觉得这个坟埋得怎麽样?”
“不背山丶不面水,不聚财丶不聚气。不利于家族人丁兴旺,子孙难求庇护。但这些都是华安的说法,苏格这边或许不同,我没有研究。”
晚上,艾依尔给他们准备了简单可口的饭菜和干净整洁的房间,李岁和齐绩享用完便回房睡去。
半夜,冯老二离开房间,看见艾依尔抱着小羊羔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您在做什麽?”冯老二坐到艾依尔身边。
“看星星。”
“星空不过是神明编造的谎言,有什麽好看的?”
“人嘛,不就这点爱好。”
冯老二盯着艾依尔的眼睛,幽幽地问:“您也算人类吗?”
艾依尔笑了:“是,我已经是人类了,他也是。”
艾依尔扭过头,仔细端详着冯老二,堪称温柔地笑了:“你长大了,弗洛里安。晚饭还合口吗?”
弗洛里安·波尔本——波尔本家族最後的幸存者——圣城的传说中陨落的天才。
冯老二眯着眼睛,不算友善地笑着:“托您的福,差点长不大了。您的晚饭我哪里敢吃呢?这次又下的什麽毒?”
“这次没下毒,只是简单加了些助眠的成分,很健康。”艾依尔轻柔地抚摸着小羊羔,笑着说,“你是来杀我的吗?”
“只是路过。”
“让我再看看你吧,小弗洛里安……”艾依尔慈爱的目光落在冯老二身上,“我一直在这等你,等你结束我罪孽深重的一生。”
冯老二轻飘飘地说:“您的命对我没用。”
艾依尔的表情有些忧伤,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张口,声音有些沙哑:“赫菲斯托斯很想你。”
冯老二知道,那个无名的墓碑是他的师父——匠神赫菲斯托斯的坟墓。
冯老二不再笑,轻声问:“他怎麽死的?”
“他老糊涂了,去水里捞月亮,淹死了。”
冯老二低声说:“我以为你们不会老去。”
“自维克多加冕,赫菲斯托斯便不再是神明,我也不再是神使。我们保留的神力不多,也没把神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我们只是作为普通人活着,自然有生老病死。”
“普通人不会生活在月神陨落的末地。”
“我们只是指引迷途的羔羊丶引渡迷失的灵魂,以此偿还我们的罪业。”
艾依尔带着这说不清的感情望着星空,喃喃自语般:“太久了……他在神座上坐了一千年,我们也在神座旁陪了他一千年,最初的神使逐渐凋零……只剩我,一直活到他退位,背负着我们共同的原罪……在神性被剥离後,仅作为人类,我们该如何承受这千百年间,被神性压抑的情感呢?赫菲斯托斯装得潇洒,但我知道,光是愧疚,就足以压死他了……说到底我们都一样……我们背弃了最初的承诺,世界没有在我们手上变得更好。”
“我依旧活着,只是为了在天意的指引下再见见你,弗洛里安。”艾依尔变出两份手谕,把它们递给冯老二,“这份是匠神神谕,赫菲斯托斯留给你的礼物。”
“我以为他会给维克多……怎麽?出于对我的愧疚?神明没有这种感情吧。”
“这是他作为波尔本家族的一员,给波尔本家族留下的最後的遗産。”
二十二年前,赫菲斯托斯的首徒萝拉因家族罪业不得参加神之试炼,本该由次徒弗洛里安替补参与试炼,但在试炼前,弗洛里安被检测出失去了半神的资历,将无法完成试炼——他的经络受损,对魔法的掌控力因之下降,已达不到半神的水平。
司掌医药的神使艾依尔给出的诊断结果是——这源于母家的遗传缺陷。
弗洛里安的母亲一直深受经络受损的困扰,她越来越虚弱,人也渐渐变得疯疯癫癫。
在维克多登神後,弗洛里安回到了波尔本家。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曾经的神选之子,到最後连最简单的魔法都无法施展。
弗洛里安无法再研习魔法,只好百无聊赖地潜心于法器丶魔药等领域,来忘却命运的恶作剧。
他本已接受他的宿命,直到他发现他和母亲的病根本不来自先天性缺陷,而是来自同一种蛊毒——出自艾依尔之手的蛊毒。
在赫菲斯托斯的默许下,弗洛里安被人为地夺走了登神的资格。
或者说,从一开始,弗洛里安和萝拉就只是维克多的陪衬。试炼只是在贵族议会的监督下不得不走的流程,而赫菲斯托斯心里早就有了神明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