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告诉自己托纳蒂乌和维克多不是一个人,他只是杀死了托纳蒂乌,而维克多早在太阳神诞生那天就死了。
《欢乐颂》悲凉又欢腾的曲调在圣城飘荡,像在庆贺这个世界的新生。
在宋景良女士和莫瑞甘大人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空神陵墓里莉莉丝的心脏,而她的尸体也随着献祭灰飞烟灭了。
莉莉丝和安的葬礼在李府举办,永宁侯夫妇和李仲云老先生来送她们最後一程。陈夫人这几天哭得要断了气,无论是托纳蒂乌丶安还是莉莉丝,她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老伯爵抹掉脸上的泪,仍在尽量宽慰自己的夫人,他说,黄泉路上,总不是孤零零的。
李仲云老先生从得知安丶莉莉丝和托纳蒂乌的死讯开始便被没舒展过眉头,连着几天的葬礼结束後,他却轻松地笑了,他说,他看见他的夫人丶看见他的孙女阿岚丶小孙子维克多丶重孙安安……都在等他,他该上路了。
第二天,他便羽化而去。
李岁此时在想什麽呢?
巴普洛娃的死如同一座冰川横在他和安之间,为了今天的胜利,他与安如仇人般彼此缄默,如今冰川消融了,安却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莉莉丝,我的莉莉丝啊……风该如何带走你沉重的灵魂,被献祭的你又如何在来世与我重逢?
今天的罗斯又在下雪,我们常去的那片白桦林仍在风雪中屹立着,但花田里的向日葵却在雨幕中全部枯死了。
弗洛里安的葬礼仍是李岁操持,李岁亲自为他入殓。葬礼上,人少得可怜。我丶李岁和萝拉,便不再有他人。
齐绩始终没来。
实力雄厚的波尔本世家,就这样被埋在小小的土堆下。
波尔本惨案的最後一位幸存者也没逃过命运的追杀。
我和齐绩担心李岁会做傻事,整日和他待在一起。无论我们挑起怎样的话题他都不怎麽回答。
齐绩整日劝他释怀,他自己呢?如果他真的释怀了,为什麽连弗洛里安的葬礼都不敢参加?
齐绩散尽家産救济人间疾苦,然後出家为僧,带发修行,禅号示月。
李岁把家业捐给了教育,自己隐入乡村,当了名历史老师,改名为李山夕。
我依旧行医,能救一个是一个。
在一次下乡会诊中,我遇见了失踪已久的夏清瑶。
她仿佛年轻了许多,更加平静也更加温柔,与她交谈後我得知,托纳蒂乌死後,夏晴瑜也消散了,那之後她带着嘉兰和荼蘼走遍乡村进行会诊。
我笑了,和她一起喝了杯酒。
“悬壶济世。”她朝我笑笑。
“悬壶济世。”我和她碰杯,一起饮下伊利亚家族与夏家于千百年前便许下的诺言。
活着的人该拿什麽释怀呢?
我知道释怀的人不会出家;我知道释怀的人不会连往日的姓名都不愿再提;或许释怀的人也不会像这样,在暮年把记忆翻出来,写成这没什麽意义的日志。
过去种种,哪怕压垮了我们的脊梁,日子也得继续。
李岁和齐绩都不习长生诀,逐渐苍老,我仍有要研究的医术和数不完的医学难关,便习了长生诀茍活于世。
岁月沉淀在他们的灵魂,然後他们也被岁月带走,而我仍活着,仍活着……
世界不属于英雄,也不属于神明,而属于千千万万的人。
所以英雄淘尽,神明陨落,只要衆生不死,便能看见——
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