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来得正正好,她用水打湿山君,将沙尘杂物和脱落的毛发一起梳干净,把山君舒服得发出猫儿似的呼噜声。
瞧山君模样,不也跟变大的猫儿差不离?
只是猫儿不喜欢戏水,山君喜欢。
洗完山君,何玉仙告别它和狐狸大仙,带着山君脱下的毛发,独自归家。
赵婶早已回来,跟她公婆说她回五虎村分田地,说她养母何贵芳做了神巫大人,他们赵家需敬着她,不能动辄呼来喝去。
说得何贵芳的公婆好不高兴。
赵木匠道:“她进了我赵家的门,便是我赵家的儿媳,必须守我赵家的规矩!”
木匠婆子道:“何玉仙笨得很,今儿竟机灵了一回,懂得争田地了。她一个女人拿到田地有屁用,不如卖了拿钱贴补夫家!咱们砸锅卖铁,给她男人凑足五十两银子,送她男人进衙门当差,那钱不是白来的,要她归还的!”
赵木匠说:“何贵芳做神巫又不是何玉仙做神巫!别说她没做成神巫,她哪怕做了娘娘,也得照顾男人,侍奉公婆!”
木匠婆子拍手说:“正是这个理!天大地大,规矩最大!人有尊卑次序,神仙难道没有?既然有,就得讲规矩,断然不能让儿媳在家作威作福,要她男人和公婆敬着她哄着她!”
“小门小户的,饭都吃不饱,讲个劳什子规矩!”赵婶嗤笑,“人家玉仙是神巫大人的女儿,你们不敬她,多的是人乐意敬她哄她!”
虽然何玉仙嫁来四五年,可她不爱出门,赵婶其实不了解她。
赵婶想,自己娘如果当了神巫大人,自己是绝对不会跟赵麻子过下去的!她不仅要找年轻俊俏会疼人的勤劳小伙子,那小伙子还得身体好,要出自大户人家,有权有势,能让她躺着享乐一辈子!
唉,怎么神巫是何玉仙的娘,不是她的娘?赵婶叹气,懒得跟赵木匠夫妻聊下去,恹恹地回自己家做晚饭。
赵木匠和他婆子也回房间,商量如何打压何玉仙的气焰,不能被她爬到他们头上去。
最好拿捏得她听话,为他们求来仙丹,为他们争来田地和大宅子,让他们做大枣村最尊贵的老爷夫人。
何玉仙回来时,两人还没商量完。
见她径直进房间,木匠婆子大声喝道:“怎的你回家不问候公婆?你是哑巴么?还是舌头被割了,讲不出话?”
若是平时,何玉仙会认错。
现在,她满心想着把虎头帽做出来戴到头上,并不理会木匠婆子的咆哮。
如此态度让赵木匠生气:“做人要有教养,有田他媳妇,回家问候长辈一声,很为难你么?你莫要以为你娘做了神巫,你就是千金小姐!”
何玉仙对他听而不闻,关上门,一心一意做虎头帽。
门被敲被踹,她只当不知道。
晚饭是木匠婆子做的,何玉仙饿了,开门出来,拿起碗筷就取饭菜,堆得碗里满满当当才回房间吃。赵木匠夫妻简直气坏了,责骂声响个不停。
她没反应,他们更愤怒,嚷着要出门,连夜找赵有田休了她。
又说她不配被休,要提起她的脚把她卖给山里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生孩子,让她下半生凄惨。接着他们想到更恶毒的主意,不把她卖给光棍,要把她卖去最肮脏的窑子,让她天天被折磨……
骂声里伴着小男孩的拍手叫好声:“休掉!卖掉!做窑姐!嘻嘻!这个娘不好,我要换个好的。”
饭吃完,天也黑了,何玉仙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她醒来便做虎头帽,听得木匠婆子煮好粥,直接出去吃,吃完了接着做帽子。
眨眼间太阳升起老高,虎头帽即将完工,赵有田回来了。
才进门他就破口大骂何玉仙。
昨天下午何玉仙跑出陈新志的宅子,他找了她半天,连她的影子都找不到!他怕她跑回乡下跟他爹娘邻居搬弄是非,坏了他的名声,更怕陈新志恼他,不肯给他钱治该死的花柳病。
今儿陈新志有事来乡下,赵有田低声下气地求了不知多久,陈新志才肯捎他一程。他拍着胸脯发誓保证,一定会把何玉仙带到陈新志家,立刻怒气冲冲地回老家。
不出他所料,何玉仙跑回乡下了!他要将她带走,把她献给陈新志!
关着门不肯出来?
赵有田抄起斧头劈门,凶恶的样子让赵木匠夫妻见了都退避,不敢靠近这儿子,生怕他一怒之下,斧头劈在他们身上。
“轰隆——”
劈烂的房门被赵有田一脚踹开。
他举着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房间,盯住坐在床上缝制虎头帽的何玉仙。
她竟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他没有踹开劈砍得破烂的房门,仿佛他手里没有拿着笨重的斧头。看他一眼,她缝完了虎头帽的最后一针,将线咬断。
如此反常举动,便是赵有田在气头上,也感觉到不对。
但他掂了掂斧头的重量,跨过门槛走进房间,厉声喝问道:“贱妇躲在屋里做什么?”
何玉仙不理会他,将亲手做的虎头帽戴在头上。
虎头帽用了山君的毛,做得跟山君一样。
戴上虎头帽的瞬间,何玉仙长出黄底黑纹的毛发,四肢落地化作老虎,发出一声咆哮,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霎时腥风袭来,赵有田被突然现身的老虎骇得魂飞胆裂,斧头哐当一声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