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不是不想说话,他是没剩多少力气了。
扛他的人跑得很急,颠得他喉间的腥甜止不住地翻涌,神思昏聩,让他数次闭眼,最终又因为那剧烈的颠簸被迫扯回一丝清醒。
昏沉之际,他仿佛看见一人巧笑盼兮,亲切唤道:“吴——言!”
声音破雾而来,恍若隔世。
“阿影……”
他欲探手相触,奈何臂如灌铅,寸步难移,那倩影便似烟雨迷蒙,倏忽消散,徒留一腔空花幻境。
“师父师叔,我回来了!”
“死小子你又跑哪里去了!”
“师兄莫怒,至少师侄这次进步了,带回了个……嗯?!死人?”
“师叔,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有什么仙丹仙药别藏了,他死了我也完蛋了……”
“他就是吴言……?”
朦胧中,吴言又听到了乱七八糟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不甚清晰。
“吴言……”
五感渐失,唯觉那天地间最后一缕微光,静静坐在自己身边,轻拍自己的脸颊,“不要死啊……不要死……”
为什么不能死?
他厌弃地想,可他的是人生没有什么意义,与其这么毫无尊严地活着,不如就这么……
突然,一点冰凉的水露落在腰腹上,如同沙漠上的一场急雨,唤醒了身体所有的生机……
好吧,其实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自那里炸开,如毒蔓疯长,瞬间沁入骨髓。
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像一把利刃在伤口上来回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群人在他伤口上用力践踏……
“啊——”
吴言的哀嚎戛然而止,碎在胸腔处,他所有的思绪都被聚拢,清醒到眼前发黑……
“哎哟,你醒啦?”
正在给他上药的付梢瑞听见惨叫关切地凑了过来,“醒得不是时候,要不你再睡会儿?”
“…………”
吴言说不出话,整个人蜷缩成虾状,一边感受那灭顶的痛苦,一边疯狂流泪。
“不是吧,这么感动呢?”付梢瑞又起身给他找手帕,“别哭别哭,不用谢不用谢。”
“…………”
岁煋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迟疑道:“关长老说此药毒性极强,虽能起死回生但也让人痛不欲生,并嘱咐你上之前先给他喂麻醉露,你喂了吗?”
“欸?”付梢瑞拎着药瓶的手一顿,“我没喂吗?”
岁煋沉看了看气若游丝的吴言,默然道:“我看他这样,不像喂了。”
…………
死寂之后,付梢瑞一把抓起药瓶往吴言嘴里灌:“兄弟对不住,是我忘了,这次算我的!”
手忙脚乱一阵,总算把吴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包扎了起来,说起来,他身上的伤其实不算致命,但他的精神状态就是很糟糕。
岁煋沉低声道:“求生意愿很薄弱了。”
“那怎么能行!”付梢瑞急得去拍他的脸颊,“别睡了,快醒醒!快醒醒!”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陷入麻-痹中的吴言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半是迷茫半是虚弱道:“是你……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两一见如故,我看到你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付梢瑞深情地说完,险些把自己感动到了,然而当他凑到吴言耳边,听到的却是含糊的几个字。
“狗……狗屁……”
从这之后,无论付梢瑞怎么问,吴言都不再开口。
“应该是药效上来了,你让他好好休息吧。”岁煋沉简直看不下去了,阻止了付梢瑞的持续骚扰,“为什么我看他的样子,对你很是不喜?”
“呃这个么。”
付梢瑞终究还是没能逃得开,支支吾吾地说起了他们的相遇,“就、就那天,我不小心把他当成捡垃圾的小伙,说要给他几个灵石,他不要,还反过来骂我……”
“……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堆垃圾是我看上的,你拿着灵石去别地儿翻……”
岁煋沉深吸了一口气,“难怪。难怪你那天走入了讹兽的幻境,原来是因为接触了他……现在新仇旧恨,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吴言解释吧。”
付梢瑞刚要说话,房门却被一把推开,关宿站在门口,语气严肃:“师侄你快出来一下,铺外来了很多人,还有一个什么马天师……他们让你立刻马上,把吴言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