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避风,土质松软,引水便利。”
“水肥之法?”
“薄施勤浇,忌涝忌浓。苇篱曾遮午间烈阳,今已撤。”
“前日暴雨,低洼处可有碍?”
“开沟疏水,撒灰掺砂,受淹菊苗已复健。”
一问一答,简洁清晰。
没有寒暄客套,只有对菊性的探讨,对圃艺的交流。
行至坡地尽头,一株幼苗旁,谢敬之停下脚步。
那株苗略瘦小,叶色稍淡。“此株……地力稍薄?”
他问。
“是。”庭燎点头,“已略增薄肥,观其长势。”
谢敬之蹲下身,指尖探入根际土壤,拈了拈土粒。
“土质尚可,或需些时日。”
他起身,目光扫过庭燎沉静的侧脸,忽然道:“北境新采的‘玉韧菊’籽,性极耐寒。若娘子有意,可试播几粒于此,观其京中长势,与御苑沙地相较。”
庭燎心湖微澜。
他又邀她共试新种?
这非公务,已是私谊。
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褪去了战场杀伐的冷硬,映着坡地的青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期许。
“将军厚意,庭燎愿试。”她声音清亮。
谢敬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随即恢复沉凝。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素白棉布小袋,递予庭燎。
“籽在此。炮制之法,随籽附有简注。”
他顿了顿,“此菊性韧,不择地。或……可解娘子日後水土之忧。”
“水土之忧”四字,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
他知她牵挂云州根本,亦知她留京不易。
此籽,是北境风霜的馈赠,亦是他无声的承诺——无论身处何地,皆可扎根生长。
庭燎双手接过棉袋。
入手微沉,带着他的体温。
心口残玉滚烫,仿佛与袋中菊籽共鸣。
“谢将军。”她郑重道。
谢敬之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最後看了一眼青翠的坡地,目光在庭燎沾着泥土的指尖上停留一瞬,转身大步离去。
玄色身影融入苑门外的日光中,沉稳如山。
庭燎独立坡前,指尖紧握棉袋。
袋中菊籽沉甸甸的,带着北境的凛冽与生机。
她所求之力,不在攀附,而在脚下这片土地,手中这方技艺,心中这份澄澈。
而他,懂她的坚守,赠她以“玉韧”之种,邀她共证生命之力。
暮色渐合。
庭燎蹲下身,在坡地一角,亲手挖开松软的土壤,将几粒深褐饱满的北境“玉韧菊”籽,小心点入浅坑,覆上薄土。
指尖触到温润的泥土,心识澄明如镜。
万物有灵,皆向光生。
御苑沙地,北境玉韧,云州宿根,皆循此道。
她与他,虽隔千里,心念所系,皆在此间。
此力沛然,源于天地,显于精准,通于人心。
新点下的种坑静默无声,蕴藏着破土而出的无限可能。
心湖深处,力量流转,温润而坚韧,如同掌中那袋北境菊籽,亦如心口那块浸染了雪夜恩义的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