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们也都听见了那声音。
“快躲开!”明桃疾言厉色之下,卿晗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爆炸声响起前的最後一刻,卿晗看见明桃朝她扑了过来。
卿晗死死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巨大的冲击力给抛了出去。
再落下时,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鼻尖萦绕的明桃身上清洌的香气。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动将她的脑袋震得一片空白,卿晗用力扯着明桃的衣襟,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
她感觉到身下之人翻了个身,将她护在了身下,一阵密集的碎石掉落声伴着闷哼声传来。
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卿晗才慢慢睁开眼睛。
原本就满是断壁残垣的屋子现在更是满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黑灰,大概是没有东西可烧了,这次竟然没有起火,许是这样,她竟然觉得自己只是有些头脑发晕,但并无大碍。
话虽如此,卿晗也是头一次见是这样的场面,她害怕极了,脑子发蒙,边流着泪边想挣扎起来,这才意识到有什麽柔软的东西在压着自己。
她突然想了起来,爆炸前,明桃扑过来护住了她。
擡头望去,身前的少女发丝凌乱,衣服被碎石划破了好几处,唇边还有一道血迹留下,早已不省人事。
卿晗颤抖着探向明桃的鼻息,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哥哥,你快点来看看明姐姐!”
那道咔嗒声响起的瞬间,明桃和卿珩同时意识到了不对。
两人同时想要奔向卿晗,但那时明桃离卿晗更近,待卿珩反应过来时,爆炸已经开始,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和她们隔了开来,整个屋子随之颤抖,根本站立不稳。随着头顶一块巨石砸落,卿珩也失去了意识。
好在,失去意识之前,卿珩没忘将头护住。卿晗的哭声成功将他唤醒,听到“明姐姐”三个字的时候,他心头一紧,急忙朝卿晗的方向奔去。
爆炸産生的黑灰令整间屋子昏暗混沌,但这并不影响卿珩视物,他迅速确定了卿晗的位置,一眼便看到了昏迷的明桃。
“别哭,也别用手碰眼睛,我们先出去。”卿珩声音冷静地安抚着卿晗,俯下身将明桃抱了起来。
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这座宅子不久前才发生了大火,现如今又再次爆炸,简直堪称凶宅。当看到里面竟还有人走出来时,衆人的下巴更是要掉到地上,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樾和周参的速度也一如既往的快。
短短月馀接连发生了两起重大事故,周参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黑得滴水来形容了。沈樾在来的路上一直祈祷人千万不要出事,又觉得有明桃在,应当不会出事。
至于文书的事,多写几份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横竖已经写了那麽多了。只是,她努力维持的心平气和终于还是在看到不省人事的明桃时前功尽弃。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沈樾的声音头一次带了怒火。
她鲜少动怒,对待下属向来和颜悦色,即使有极其糟糕的状况,最多也就是严肃一些。
卿晗满头满脸的黑灰,在一旁抽抽嗒嗒地道:“明姐姐为了保护我,被炸晕过去了。”
沈樾满腔的怒火突然被堵在了嗓子眼,她本以为是这两人转的什麽坏主意,伤了江遥又要来伤明桃,但以她对明桃的了解,这人确实可能会做这种事。
跟着她的衙役都十分机灵,见到情况不对,早早便跑去叫了大夫。
洛南府的大夫颤颤巍巍地被拉了进来,又见到了上次这几人,心里便是一紧,再看向已经在给明桃诊脉的卿珩,他不由有些踌躇。
“这……”
这不是已经有人在问诊了吗?这一月他也算是见识了这年轻男子的医术,担得上妙手回春几个字了,只不过他现在看着也是情况很糟,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他恍然大悟,莫不是让他来给这男子问诊?
沈樾看着丝毫没有退意的卿珩,忍无可忍:“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卿晗默默立在一旁,心想这话真是耳熟。
啊!想起来了,明姐姐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同情地看着又被赶走的哥哥,默默走上前与他作伴。
“哥哥,明姐姐怎麽样了?”卿晗心中悔意混杂着愧疚,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自动将对明桃的称呼由明姑娘换为了明姐姐。
卿珩满是黑灰的双手握成拳头,眼神一直落在明桃身上,半晌才回神:“她……很不好。”
刚刚把脉把了那麽久,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糟乱的脉象。
人的脉象共分二十八脉。明桃的脉搏浮大而软,按之中空如葱管,是十分典型的芄脉脉象,常见于大失血後,因血量骤然减少,无以充脉,这符合她刚刚经历爆炸而出血的症状。
但细细再辨,她的脉象又远不止如此简单,时而挺直如弦,紧张有力,时而又急速不明。轻按时沉而无力,重按时虚飘浮大,混杂了数种典型脉象于其中。
仅就以上几种脉象,便足以判断出,这具身体的主人常年累月的带病过劳,忍受疼痛,因此肝气郁结,阴寒内盛,外实里虚。可奇怪的是,平日里见到明桃,她的脸色甚至比正常人还要红润许多。【1】
因此,卿珩根本想象不到她的身体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常年练武,且内力已至深不可测的地步,方能支撑起她这具内里已然耗损的身子。
虽这些症状都可以调理,卿珩也察觉得出应当是有人在为明桃一直开方调理,她体内气息因此得以保持平稳。
但说到底,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而上面这些,都还不是最需要担心的。眼下,明桃的身子就如同一架两端勉强维持平衡的天平。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她的内力稍有退化,无法与之抗衡,现在这些隐于暗处的损耗便会立即如洪水决堤一般将她冲垮。便是她那位师弟江遥的身子骨,都比她强上太多。
卿珩眼神复杂地看向明桃,她一定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这样的互相平衡,只能靠身体主人有意的训练。既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奋不顾身地去救卿晗?
她说自己自私,说自己作恶多端,却又一边毫不犹豫地挡在别人面前。甚至这个人对她而言是个需要防备,并不喜欢的陌生人。
少女脸色苍白,仍昏迷不醒,眉头却紧紧皱着,仿佛就连晕过去都还有放不下的事。
卿珩心道,看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