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敛摇摇头,无力笑了笑,她尚且不敌白衣人,只能让卿晗带着孩子先走,但想也知道,金鳞楼早已沦陷,卿晗又怎麽走得掉?
她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绪肆意流离。
仿佛又回到了沧源山,眼前一片郁竹葱葱。湖山叠翠,清泉亭旁,毕明正抚琴一曲。
见她出现,他朝她微微招手,唤她小师妹,一如从前。
苏敛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嘴角却微微笑着。
明桃跪在地上,抱着苏敛,口中仍不断喃喃:“师父,我们出去好不好,我带你出去——”
可话音未落,苏敛的手便软软垂落。
眼前明明是火光的血红,明桃脑中却只馀一片空白。摧心剖肝般的痛楚和绝望一齐袭来,身处火海,她竟觉寒意彻骨。
卿珩抱着孩子闯进火海时,正看见明桃呆呆跪在原地。苏敛的尸体躺在她身侧,大火已经烧到她的腿畔,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仿佛就想要这样在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是一阵啼哭声唤醒了明桃的神智。她猛地转头,这才发现,刀剑相撞的声音竟已近在耳边。卿珩不知何时挡在了她身前,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正用剑和三五白衣人缠斗着。他早已浑身是血,身形却仍然笔直,如一道最坚实的墙,挡在她和那些白衣人之间。
看着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明桃突然醒悟过来,师父的孩子还活着!她一把擦去泪水,重新捡起黑玉剑,挣扎着站了起来。
“不要!”看到明桃又要用黑玉剑,卿珩急急开口阻止,虽她没有出现反噬的症状,但黑玉剑对她的消耗他全都看在眼里,她刚刚已经用过太多次,现在再用,身体如何吃得消?
卿珩看她动作不停,心中焦急,出招越发狠戾,迅速解决了一个离他最近的白衣人後,转头便将孩子塞到了明桃手里,打断了她的动作,拉起她的手边打边撤。
“相信我,我一定会送你出去。”
明桃愣愣地看着男子紧绷的侧脸,那双素日温和而带笑的眼如今满是杀意,牵着她的手却是紧紧不放。
她确实也没有力气再用黑玉剑,好在暗器还有不少,明桃抽出手来,警惕地捏住袖口,一边替她和卿珩寻找出去的路,一边趁空隙问他:“青仪呢?”
久久没有听到卿珩的回应,明桃心一凉,立即意识到了什麽,没有接着再问。
想起那个总缠在自己身边说这说那的少女,明桃心脏微微抽疼起来,看向白衣人时,眼中恨意越发浓烈。
卿珩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找到孩子时,青仪的确已经为保护孩子死了,但这只不过是卿晗的假身,他的本意是不愿明桃再负担谁的死亡,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
但来不及解释更多,剩馀的白衣人似乎互相通了消息,如一道道鬼影,一个接一个地飘了进来。
为首的白衣人看到屋内的场景,心中一喜,这两人的模样一看便是已经力竭。残兵败将,何足为惧?
大火将整座明敛居烧得摇摇欲坠,他眼中却越发狂热,竟不顾大火焚身,扬起双手大喊了一句:“教主大业将成,今日便由吾等先行殉道!”
他身後,一衆白衣人的眼神立刻被这句话点亮了,如被洗脑了一般,他们也跟着重复:“万代之业,由吾始!”
“万代之业,由吾始!”
明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前只当邪教之流是人编的故事,原来竟真的有所谓的栖和神教,且看这些教徒的模样,显然是被洗脑已久。
看到明桃手中还抱着孩子,一白衣人率先便要朝她攻去,没想到,还未近身,就被她身後的男子察觉,他护着身前女子,剑光一闪而过,白衣人还没有任何动作,便已至直直倒下。
为首的白衣人立刻眯起眼,重新打量起面前彼此背对依靠着的两人,他们明明都已是满身伤痕,喘着粗气,但两双眼睛仍警惕异常,紧紧锁着他们的身影。
女子面孔冷肃,男子眼神锐利,与他玉白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死死挡在女子身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看来,他们力已竭,但气仍未衰。
为首的白衣人眯了眯眼,挥手示意所有人一起上,自己则趁乱闪到男子的後方。
一根房梁恰好在此时坠落。躲在残垣之後,白衣人手中凝起白光,就要朝卿珩的方向甩去,岂料,他刚一动作,便觉胸口一痛,不知何处而来的银针死死扎入了他的胸前。
白衣人不可置信地倒下,明桃收回手,眼中恨意汹涌。
不断有坠物遮挡她与卿珩的视线,她须得集中所有注意用耳力分辨那些迎面而来的危险,替自己和卿珩清出一条生路。
木头爆裂的噼啪声,杂乱的脚步声,卿珩的呼吸声,甚至血珠滴落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好在,背後的温度不断提醒着她,卿珩始终在她身後。
一个又一个白衣人接连倒在两人手下。彼此依靠着杀出明敛居後,明桃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向怀中的孩子。
她看着比寻常刚出生的孩子瘦弱许多,又因遭遇诸多惊吓,小小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刚刚哭了太久,现在抽抽噎噎着有些上不来气。
明桃心疼地将她护在怀里,正要往门口赶,忽地听见身前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个已经倒地的白衣人挣扎而起,似乎是想拼命完成最後的任务。
不知他是从哪个金鳞卫身上摸到的暗器,那样的声音,明桃再熟悉不过——
她立即朝那白衣人的方向甩出银针,白衣人眼带不甘地软软倒下,但一切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