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嘎吱一声响起,门突然被谁轻推了开来。明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向来人。
“听阿晗说你来了顾府,我便来接你。”
逆光处,卿珩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静静站在门外,并没有踏进来的意思。
明桃慌忙将医书放回原位,转过头去,擦了一下脸,这才走向卿珩。
“你在府里等我就好了。”她的声音有些低。
卿珩没说什麽,只是站得离她更近了些,宽大的袖子落下,掩盖住了两人相牵的手。
大雪纷扬落下,两人并肩同行,向顾府外而去。
明桃突然开了口,神色有些低落:“卿珩,卿晗有和你说起过洛南陈夫人的那件事麽?”
“应当是有提过的吧。”
卿珩有些诧异,不知明桃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静静听着。
明桃接着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为什麽我会觉得陈今越那麽眼熟。”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卿珩突然有了个猜测,只是这猜测有些太过大胆,他不免有些震惊:“你的意思是,陈今越和真正的陈粲——”
“是,”明桃笃定道,“他们是兄妹。”
“第一次见到陈今越,我便觉得很眼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到现在才算基本理清。”
“那假陈粲说过,他在郎秦救下陈粲,恐怕指的便是矿洞坍塌一事,而後面,陈粲说,他家人俱亡,恐为奸人所害,这才离开了郎秦,也并不是假话,陈今越尚且要改头换面,他一个已经被视作死亡的人若是被人发现,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只是,天意弄人,他寻觅陈今越不得,大约以为陈今越也遭了毒手,殊不知,陈今越一直在苦苦经营,希望能替家人报仇。遗憾的是,一个身在洛北,一个到了洛南,就这样错过了。”
卿珩缓缓道:“而偏偏,他又在洛南碰见了郑芙儿,兜兜转转,他还是死在了邪教法术之下。”
想到陈家,又想到顾月之,明桃叹息一声:“这世间爱憎无数,却往往情至意尽,恨海难填,终究走向两败俱伤。”
她话语中的萧索之意让卿珩心里一紧,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明桃心中堵得发闷:“卿珩,我想去郎秦了。”
卿珩呼吸一窒,柔声问:“不等过完花灯节再走吗?”
“不了,此去郎秦一定十分危险,”明桃摇了摇头,“而且,还得先送花花回沧源山。”
他默了默,想起鸢卫的禀报,轻声道:“这件事我几日前便已传信沧源山,只是,那边一时拨不出人手,不如让阿晗和公孙渺送花花回去吧。”
明桃讶然,照卿珩的说法,沧源山挂念着二师父和三师父,既知道了他们仍有遗孤,应当会迫不及待接回去才对,怎麽会拨不出人手?
卿珩看出她的疑惑,轻叹一声,解释道:“原本,时微前辈是要亲自来接花花的。”
“只是,山主得知两位前辈身死的消息後,当即便晕了过去。父亲为此事亲自出了谷,但不知与山主聊了些什麽,她与父亲大吵一架,随即断袍绝义,并放下话说,待花花回到沧源山後,栖和一草一木从此都免入沧源山的门。正是因为此事,山主病倒在床,时微前辈也分身乏术,整个沧源山乱成一团,原先派人来接花花的想法也不得成行。”
明桃听完後,只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卿珩上次出谷,用的便是沧源山弟子的身份,那麽山主应当是知道并支持栖和的做法的。
而金鳞楼的灾难,罪魁祸首应当是那邪教教主和赵邝才对,怎麽会让沧源山和栖和就此断了关系?莫非是怪罪栖和办事不力,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山主既能同意卿珩用时微前辈子女的身份,想来定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的人会与栖和谷主断袍绝义——明桃忍不住想,莫非是那山主知道了些什麽?栖和谷主在此事上也有不能饶恕的罪过?
只是,卿闻期终究是卿珩的父亲,这样的质疑实在不适合在卿珩面前直说,明桃只能隐晦地问:“卿珩,你不觉得他们大吵一架是因为其他原因吗?”
“你是觉得,我父亲瞒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卿珩何等聪明,立即便明白了明桃的意思。
明桃点点头,眼神落在绛珠镯上:“有一个很特殊的人,不止你父亲认识,赵邝,我师父,楚贵妃,似乎都认识。”
“可我一直奇怪,他们为何都对这个最早出谷与邪教教主打过交道的人避而不谈。”
他们并非第一次讨论此事,卿珩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我姑姑。”
邪教教主在郎秦蛰伏多年,再次现身,竟不是先破坏结界,而是先在京城搅起风波,可见他对赵邝恨意之深,可赵邝登基这麽多年,直到京城一事前,明面上对待邪教的态度从来都是模糊不清的,虽无支持,但更无打压,那这恨意从何而来?
那便只能是在赵邝登基之前了——卿珩心中越发沉了下去,或许,真如明桃的猜测,当年姑姑,赵邝,邪教教主三人间一定有不深的纠葛,而这纠葛,或许就是邪教教主作乱的关键。
“不错,”明桃点头道,“从前此事尚且只是有些奇怪,但既沧源山也是如此反应,眼下,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了。”
“京城之後,那邪教教主便再没了消息,可现在想想,怎麽就这麽巧,我在洛南刚好就碰到那假陈粲,他偏偏还认识洛北这邪教徒。还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和公孙渺在洛北这麽大的动作,封城,调查,这人竟一直不跑,而是冒着被捉到的风险继续作乱。”
这点倒是被他忽略了。卿珩眼神微沉,因瞬移术极耗法力,便是在谷内也没几个人能用,更遑论谷外。因此,当时他和公孙渺一致认为,那人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封城被困住的缘故。
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本来也不想走。只要他持续作乱,他们就必然会被困在洛北,直到抓住他为止。
明桃声音微冷:“直到我到洛北用了黑玉剑,这才确定了他的位置。要不是此计以法力溯源,他逃无可逃,或许此事还不能结束。更奇怪的是,他似乎还能先一步得知我查到了他,公孙渺一到那里,看到的就是尸体。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那背後之人的手脚也未免太干净太快了些。”
“看来,不止是我和公孙渺,他也一直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卿珩看向她背着的黑玉剑,心中涌起另一个猜测,语气中多了份担忧,“我怀疑,他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逼你不断使用黑玉剑。”
“他清楚你并非栖和中人,逼着你频繁使用黑玉剑,就是要加速黑玉剑对你的消耗。”卿珩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是最了解明桃身体损耗的人,也明白那教主为何会如此忌惮明桃。
栖和中人在谷外无法使用法力,待到真正决一死战的时候,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能使用黑玉剑的明桃。他用这麽多事情拖住她们的脚步,就是为了更好地恢复且积蓄实力,与此同时,他却用尽办法损耗明桃的身体,当真是其心可诛!
卿珩心中已有思量,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神色,看向明桃:“既如此,我们当然不能按照他的想法按部就班地奔赴郎秦。”
明桃一喜,只觉得他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是了,我们不如先进绛珠镯弄清当年之事。虽然这事也得用法力,但好处多多,一是可以跳出他的计划,二,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想要反制,必须先知己知彼,不是麽?”
她说完後,原以为卿珩会像往常一样反对,毕竟损耗是客观存在的,可这次卿珩竟出奇地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