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永元四十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明桃站在白雪皑皑的高山前,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卿里没有直接告诉她所有的事情,而是将她送来了这里——似乎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和上次一样,进入与卿里有关的过去之景後,她一身武功和内力都被削去,变得极度怕冷,即使卿珩准备的披风足够厚实,也还是感觉得到丝丝寒意入体。
明桃四处环望一圈,发现此地除了山还是山,一直望到天际尽头,才能勉强看见有袅袅升起的白烟,昭示着此处并非完全地与世隔绝。
她心生疑惑,这片静谧至极的群山,到底是什麽所在?
明桃朝掌心呵了口气,刚打算往上爬,突然见到林子中走出一个背着木柴的老人。
他穿着斗笠,满身积雪,走得很慢,却很稳。
明桃心中一喜,立刻迎上前问:“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麽地方?”
那老人缓缓擡起头,面容显得有些困惑:“你不知这里是何处,怎麽敢来?”
明桃心道,这是她敢不敢的问题麽,一睁眼一闭眼就到这里了,卿里又不理人,能怎麽办。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讪讪,好心劝说道:“这是衔月山,常有野兽出没,姑娘,你还是赶紧出去吧。”
他指了指前方,道:“顺着那棵枯树往外走,便可走出衔月山。”
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明桃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直到老人家摇着头已经走远,她才回过神来。
这里,竟是衔月山?
衔月山是赵邝自小长大的地方,在他登基後,衔月山便成为了龙脉之山,常年有重兵把守。
可现在看来,这座山目前冷清至极,跟冷宫没什麽两样,显然赵邝还是那个不受待见的三皇子。
不过算算日子,现在是永元四十年,离先帝驾崩没几年了。而先帝驾崩之後,紧跟着的便是两皇子相争。
卿里只告诉了她时间,便将她送到此处,莫非是想暗示,当年赵邝能成功登基,不止是靠着三位师父,或许背後,还有栖和的参与?
明桃习惯性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管都要被冻伤了,立刻又闭了气,望向高高山巅,思索着该怎麽才能更快地爬上去。
她默默想,不是都说好人做到底麽,怎麽不直接给她送到山顶,只送到山脚?
“她是不是在骂我?”看着画面中面色纠结的明桃,卿里嘴角微微勾起,侧身问身边男子。
卿珩脸上少见地没有笑容,他双眼紧紧盯着画面中的明桃,站得离卿里三步之远。
“姑姑,她不会喜欢这样,”卿珩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和,只有出于礼节的恭敬,“我也不喜欢。”
卿里什麽事情没有见识过?只一眼她便看出自己这个侄子心里的想法,不过是太过喜欢明桃,怕她生气,怕她觉得没被尊重。
而他现在估计也在心里怨自己,为何要把他和明桃两人分开。
“阿珩,”卿里淡淡一笑,“你既心悦她,也应当了解她才对。这样的女子,一定要亲眼所见,才愿意相信。况且,姑姑觉得,这样安排,对你们都好。”
卿珩语塞,但他知道,绛珠镯认了明桃为主是真,可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姑姑,只要姑姑魂魄犹在,绛珠镯中的世界便由她主宰,他毫无办法。
只是,现在这幅模样的姑姑,和他曾在父亲书房中见到的那副画像很不一样——那副画像中的姑姑,笑容开朗而灿烂。与卿晗笑起来的模样几乎没有分别。
而现在,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淡漠,虽笑意仍然温和,却始终让人觉得有几分距离。
卿珩忍不住问:“姑姑,您的魂魄在镯中,也能知道外面几十年间发生的事情麽?”
自见面後,姑姑丝毫没有问及从前之人,父亲,赵邝,乃至赵瑾,似乎那些事情都已经与她无关,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大概能猜到一些。”卿里眼神晦暗不明,偏头瞥了一眼卿珩,“不过,阿珩,以你的聪明,应该不会看不出来,我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卿珩只是沉默。
“当年,就在我下定决心要永远离开栖和的时候,你母亲怀上了你。”卿里叹息一声,“那时,我为你算了一卦。”
少司命司掌谷内祭祀,与谷主是同等地位,就是因为这算卦通神的能力。
“我本不该算你,也不该算任何人,所谓卜卦,卜的应是栖和的未来。”卿里轻轻一笑,“可那次,我没有忍住。”
“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我放心不下你们,于是为所有我在意的人卜了一卦,那时,我心想,卜就卜了,反正我已出谷,难道还能再反噬到我头上不成?”
卿珩有些吃惊地看着姑姑,她说这话时,他仿佛能透过时间窥见姑姑从前恣意不驯的模样。
“後来,我才知道,所谓惩罚,根本不是指会有报应降临。真正的惩罚,在你开始为亲近者卜卦那一刻就开始了。”
卿里眉目淡然,语气中却难掩痛意:“我算出了你的未来,算出了阿晗的降生,可也算出了你母亲的去世,哥哥自那以後的颓废,还有,栖和终究不可避免的,一场大难。”
母亲的去世。
卿珩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姑姑说的没错,阿晗出生後没多久,母亲便去世了。
谷中人本该无病无痛,拥有无限的寿数,可母亲却会无故去世,自他懂事之後,没少因为想要探寻答案而遭到训斥。
父亲对此闭口不谈,长老们更是三缄其口。
“姑姑,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卿珩声音晦涩,眼中却难掩急切。
卿里叹息一声。她知道哥哥的性子,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让阿珩和阿晗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