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里,你来了!”
居然还真等到了?
明桃一时也顾不上偷贡品的事了,急忙凑近想看下卿里年轻时的模样——尤其要看看眼睛是否有什麽问题,不然怎麽会看上赵邝?
出乎明桃意料的,少女时期的卿里和她方才所见的那位卿里差别实在有些太大。
眼前女子一身青衣,面容姣好,笑容明亮。她一手拎着一壶酒,另一手拿着油纸包成的鸡,背上背着一把剑,整个人明亮得直如冬夜里最亮眼的一簇火光。
“等久了吧!”卿里轻快地走到了两人面前,一手把酒塞给赵邝,一手把鸡塞给明折,而後大笑着拉着两人一起往庙里走。
明桃看见,明折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卿里的手,在距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缓缓跟着。
卿里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接着和赵邝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说话。
明桃眯眼看着几人背影,敏锐地注意到,卿里背上那把剑,可不就是黑玉剑麽?
只是,听他们的对话,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基本都是赵邝在没话找话,半分没提到邪教,栖和,或是朝政,宫廷。
明桃忍不住猜想,或许,此刻的赵邝和卿里,都还不曾坦白彼此的身份?
听了好半天赵邝的废话,就在明桃几乎要睡着时,才终于有了一句有用的。
“青里,你之前说那帮作恶的人,都已经收拾完了麽?需不需要折弟去帮你?”
明桃立刻精神起来,作恶的人?按卿珩的说法,这个时候卿里应当是在出谷除恶,除的便是那些意图在谷外强行使用法力的人。
却见卿里眼中很快闪过了一丝什麽,而後,她面色如常道:“不用,我都解决了!”
“不过……我师父又要我去修炼了,可能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衔月山……”卿里的语气渐渐低了下去。
明桃看得分明,赵邝眼中几乎是瞬间填满了失望,可下一刻,他便又扯出了笑容:“没事的!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我想着,你下次若是来,我就给你做梅花饼吃,可好?”
“梅花饼?”卿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仿佛从未听过。
赵邝不住点头:“方丈最近栽了几棵梅花树在院里,好看极了,可惜现在天黑了看不太清,那梅花长势极好,做出来的梅花饼一定好吃。”
明桃看着赵邝瞬间又被点燃的满腔斗志,不住地摇头。
卿里语气渐低,很明显是因为在骗赵邝所以心虚。她一个出身栖和的人,在谷外哪里来的师父,分明是要去别的地方除恶,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
而对梅花饼惊奇,也不过是因为人家常年在谷中,不了解谷外的食物罢了。
不知道赵邝理解成了什麽,总之在明桃看来,赵邝是深陷其中了。
总之,之後很长一段时间,赵邝都如望妻石一般地每日下午守在寺庙门口,翘首以待卿里的到来。
第一天,没有。
第二天,没有。
……
第五十天,还是没有。
梅花树几乎要被他薅秃,每日一盘又一盘的梅花饼出炉,吃下去的却只有明折。
明桃靠在一棵梅花树上,吃了睡睡了吃,闲暇时间也看看赵邝在庙里的生活。
传言说,赵邝的生母玉珠是一介出身贫寒的宫女,原先在皇贵妃——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宫中当值。一日皇帝醉酒,一时兴起临幸了她,之後却将她忘在了一边,没给任何名分。
于是,玉珠只能挺着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在宫中接着服侍皇贵妃。皇贵妃虽已诞下大皇子,却迟迟没能再次有孕,因此恨极了玉珠这个肚子,暗地里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落她的胎,偏偏玉珠似有天神保佑,仍安然无恙地到了临盆。
害怕皇帝会因此怜惜这个宫女,皇贵妃便命人悄悄在玉珠房中放了串乌木鬼珠,再借着陛下来宫中时发作。陛下最痛恨鬼神之说,果不其然,不但玉珠差点被处死,就连玉珠生下的孩子也被视作不详之人。
没过多久,玉珠便与儿子一同被逐出了宫,名义上是去衔月山修行,为南越祈福,实际不过是想将她们逼死在那里。
衔月山地势特殊,常年大雪,苦寒至极,最近的村镇都在十里之外,一旦赶上连日大雪,便是数日乃至数月的封山。母子两人居住在月华寺,和寺中的僧人一样,只能靠着不定时送上山的补给活着,运气不好时,连着几个月才能有一次下山化缘的机会。
起初,寺中僧人并不清楚这两人是被废之人,只道两人自宫中出来,怎麽说也能漏一些油水,因此很是照顾了赵邝母子一段日子。
只是渐渐地,僧人们发现,每月补给仍是那麽多,而这两母子除了多了两张嘴,其馀什麽用都没有,于是都不再理会两人,每日只给他们留些残羹剩饭。很快,玉珠本就産後虚弱的身子便受不住了,没多久,她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赵邝一人。
好在寺中的方丈还算有些脑子,某日下山化缘时,他特意打听了一番,知道了赵邝母子的来历,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玉珠死了没有人会在意,但赵邝可是实打实的皇室血脉,虽说眼下被弃,但保不齐陛下哪天就想起了这个儿子,可不能让他死在衔月山。但要说对赵邝需要多毕恭毕敬,方丈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因此,他只是告诫寺中僧人离赵邝远些,不要去招惹,也不要贸然献媚,以免哪日惹祸上身。
于是,赵邝便这样在无亲无故的月华寺长大了。
没有人教他皇子是什麽意思,也没有人教他该如何读书识字,梳洗知礼,僧人们做的,不过是喂他一口饭,给他一盆水。
因为是凡俗之人,他不需剃度,也不用跟着僧人们每日念经,想干什麽便干什麽,等赵邝大了些,方丈便开始允他下山,也不管他会不会出事。只要赵邝不死在月华寺内,他便毫不在意。
明桃看着寺内这些僧人的模样,的确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不招惹赵邝,也不会主动与他交流,总之,赵邝所在的那处院子,基本都是无人经过,无论是明折来,卿里来,恐怕就是皇帝来了,寺中也无人在意。
但明桃看着赵邝的模样,只觉得他不像是没被人教过的样子,至少从外表看来,除去穿着破烂一些,他的谈吐气质与京城出身高门的公子相比并没有什麽两样。
除去——他每每见到那些视他不见的僧人时,眼中便会一闪而过的阴翳。
那点阴翳和他提起卿里时的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同,那点阴翳中仿佛带了丝怨恨,又带了丝自卑,还有一丝疯狂,总之,明桃第一次注意到这里时,只觉得心头一跳,仿佛窥见了赵邝日後的一丝影子。
为了尽快弄清一切,明桃开始了对赵邝全天无休的跟踪。终于,在他和明折某次一起下山的过程中,明桃发现了端倪。
果然,并不是没有人教导赵邝,可让明桃没想到的是,教导赵邝的人,竟然是袁朗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