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发晦涩:“我也可以和自己说,现在直接转身离去是为了郎秦更多人能活,可一想到我自己何尝没有复仇的私心,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下就变得虚僞起来——”
“没有一个选择是万全的,”卿珩认真瞧着她的双眼,“或许心软是你认为的缺点,可我却觉得,这说明你开始在意一个个具体的人了,这没什麽不好。”
明桃默了半晌才道:“或许吧。”
“反正从前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服自己时,也没落得什麽好结局。”明桃自嘲一笑,走向石门,“谢谢你,卿珩。”
卿珩瞧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倒宁愿她不跟自己说谢谢。
那头,明桃已经开始专注地研究起眼前的石门。它由一整块巨大的青石雕琢而成,高达数米,厚重无比。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唯有正中紧闭的一条门缝。
明桃试图将黑玉剑撬进门缝中强行撑开门,可饶她力大无穷,也撼不动这庞大石门半分。
该死的地宫。
卿珩却是认真看起了石门上的图案,边看边道:“一般来说,地宫有两种,要麽是陵寝地宫,要麽是佛塔地宫。”
明桃对此有些迷茫。纵二师父博学,但也不会同她们讲这些佛门知识,毕竟按金鳞卫杀生吃肉的频率,讲这些和恐吓人也没什麽两样。
她只能猜测:“这是普济寺,应当是佛塔地宫吧?”
卿珩摇摇头:“佛塔地宫一般是窄小的竖井状。”
说罢,他又指了指石门上的图案:“这两个对称的甲胄武士眼神凶狠,身後还有凶兽相伴,一般是贵族陵寝才会有的图案,旨在恐吓驱逐心怀不轨的盗墓者。”
听卿珩这麽说,明桃凑近看了好半晌这刻画精美的浮雕,好半天才道:“这甲胄画得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不过他们身上这两把刀麽——”
明桃说到这里,皱起了眉,比方才更仔细地观察起来。
卿珩耐心地等着,直到明桃双眼一亮:“我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你瞧,”她指着左边武士的佩刀,“要制造一把坚硬锋利的刀,离不开最关键的一步——覆土烧刃,覆土时,往往刀刃部分涂得薄,而刀背和剑脊部分涂得厚,冷却後,刀刃和刀背就会形成两种不同的金相组织,因此,分界处一定会有一条烧刃线出现,若烧得好,那便像这把刀一般,是一条贴着刃口的平直细线。”
卿珩听了她的解释,顺着她指的细线重新开始观察起这把佩刀,果然,烧刃线附近的刃区格外明亮丶清澈,而刀背区域则相对沉稳丶色暗,一眼便知是淬火淬出的区别。
他不由感叹:“看来这座地宫主人的来头不小,便连这样的细节也能注意到。”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明桃换了身位,又指向右侧武士的佩刀,“你瞧,这把佩刀就没有这条烧刃线,岂不奇怪?”
这扇石门的浮雕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左边刀的烧刃线都画了,没道理独独落下右边这把不画。
卿珩赞道:“你说的有理,这说不定就是玄机所在。”
明桃又退後几步,环绕整个地道一圈,眼神最终落在墙壁的火把上。
“卿珩,你说,这地宫的设计者故意雕一把未曾淬火的剑,是不是就是想让我们来完成这一步?”
不试白不试,明桃轻轻一跳就将墙上的火把拔了出来,朝着右边那名武士走去。
两人都屏住呼吸,眼神紧盯着明桃手中的火把。明桃小心翼翼地将那火把靠近右边武士的佩刀,火焰才刚燎到浮雕上的刀身,整把刀的光泽立刻便有了变化。
明桃心下一喜,加快了速度,以火把均匀而迅速地拂过整个刀身。随着刀身越来越亮,整个石门都开始颤抖起来,细碎落石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成功了!”
看着从中间缓缓打开的石门,明桃压下心底激动,将另一手搭回剑上,准备随时进去救人。
有极强的光自石门另一头传来,虽石门还未完全打开,但整个地道都已被照亮。明桃和卿珩的双眼一时不适应强光,都微微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道怪异的“轧轧”声加入了落石声中。明桃正疑惑这是什麽声音,就感觉自己被卿珩狠狠一拉,倒向了地道一侧。
“小心机关!”
在听到那道声音的瞬间,卿珩的脸色就变了。设计木鸢时,他几乎日日都能听到这声音——那是齿轮转动的声响,是设计机关必不可少的部分。
听到提醒,明桃心下一惊,顺着卿珩的动作紧紧贴住地道的墙壁。果不其然,下一刻,数不清的“咻咻”声在她面前响起,有极大批的箭矢从石门另一侧射了出来!
明桃咬住牙,待眼睛适应了强光,她也看清了这落了满地箭矢。根根羽箭的箭头都绿得发蓝,分明都被涂了致命的毒药。
救人要紧,来不及再细看,明桃拔出黑玉剑,闪身便入了石门,整座地宫的前室立时尽收眼底。
这间前室面积极大,堆满珠宝,堪称金碧辉煌,无数油灯将四面壁画映衬得流光溢彩,两侧整齐摆放着十数列真人大小的陶俑,神态各异,皆栩栩如生。
光线分明充足异常,可明桃还是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正对她和卿珩的那扇石门前,有人用绳子将姜家姐弟高高悬了起来。
几只通体黑色的虎豹在她们脚下巡逻般地游荡着,听到响动,皆敏锐地转过头来,虎视眈眈地盯向她和卿珩两个闯入者。
每一张肌肉贲张的兽脸上,皆生了四只眼睛。它们鼻尖喷着粗气,在看见她和卿珩的一瞬间,兴奋地直起身来。
那一双双兽眼的瞳孔,皆是血一般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