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怎么又是那只无处不在的猫头鹰。”
艾利亚微微挑眉,“猫头鹰?”
“当然就是那个土修女,”修兰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对着艾莉雅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十分嫌弃,“一个音节能重复十遍,听见一点动静眼睛就睁得像刚被雷劈醒,脖子恨不得原地转三百六十度,不就是猫头鹰吗?”
想到昨晚她在他怀里的样子,艾利亚勾了勾嘴角,觉得修兰形容得居然很形象。
修兰却没有什么笑的心情,一想到每次和艾莉雅见面时发生的种种不顺,他就觉得晦气得不得了。
他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奥斯谟离开后,暮沼市又新开了一家药剂师沙龙,听说有些很烈的配方,今晚或者明天要去试试吗?还可以多叫上一些人。”
艾利亚仍旧在盯着艾莉雅,沉默不语。
伟大的莨菪碱。吸吮着从壶中喷出的奶白色烟雾,浸淫在无趣的性爱与缠绵,走进一个梦,然后是更多的梦。伟大的、可悲的莨菪碱。
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主楼梯底部的另一侧,是莱佐。显然,她在等他,一看见他出现,便小跑上去,两人随即肩并肩地离开。
艾利亚将手伸进口袋里,却只摸到一片空——他自己卷的烟抽光了。
“好。”他说。
————
——
解剖剧场内,艾莉雅和莱佐并排坐在一起。为了今天的特别讲座,剧场内额外挂上了几盏煤气灯,使这个缺乏自然光照的空间看起来亮了不少,天花板上挂着半圈深绿色的布幔,遮挡住了挂在后方的动物标本。
而位于剧场正中的解剖台的上方,则悬着一面新安装上的巨型放大镜。
和艾莉雅童年记忆中那些冷冰冰的疯人院医生有所不同,来自雪荆堡的施洛莫医生是个颇具亲和力的人,他留着一把白色的大胡子,身穿样式老旧的西装,声音十分洪亮,看起来就像位热心肠的北方老绅士。
“几百年来,在辉教中的所谓着魔观念的影响之下,歇斯底里症被视为女性独占的症状——幻觉、意识的解离、情绪的失控、忧郁——人们将这解释为女性遭受魔鬼附身后的表现,而随着早期医学的发展,这个概念又被改写为子宫忧郁,治疗办法无外乎于逼迫患者怀孕或进行子宫手术。”
施洛莫医生的助理走上台,将一系列钩状器具摆在解剖台上进行展示。这些是专门用于子宫手术的器材。
艾莉雅探头看着那些被悬空镜所放大的器材,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在疯人院里看到的病人,大多数都是女人。
“还是学生时,我就时常想,我们的治疗方式难道只能停留在这原始而粗暴的层面?面对幽深遥远的心灵世界,岂非应该有更为审慎的方式去接近它?最后,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了启发——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如今十分流行的降神会……”
学生们发出嘘声。
古德龙教授站起来拍了拍手,示意让大家保持安静和尊重。
施洛莫医生只是微微一笑,看起来对此并不意外或在意,待剧场内重新安静下来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在降神会中,灵媒以死者的身份和入座者对话。这种仪式虽然同时受到神学家、科学家和医学家的批评,但在我看来,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当然,生物心理学所关注的,并不是死者的灵魂是否能真的降临,而是人们在仪式中所呈现出的特殊的精神状态。”
一张素描画卡片被幻灯机投映在白色的卷轴上。这是一个降神会的场景:九个人互相手握着手,围坐在一张只摆着一根蜡烛的圆桌前,其中一人头戴花圈,虽然紧闭双眼,却神情激动,脸上挂满了泪水。
“在昏暗的灯光、重复的语言与集体的期待之下,参与者会进入高度专注、易于接受暗示的状态,隐藏的记忆被唤起,压抑的情绪被放大。这些观察,促使我和我在医学院的同僚们开始尝试剥离催眠术的神秘外壳,使用科学手段对之加以控制和观察。经过多个病例的实验,我们发现,最为合适的场景原型是——”
施洛莫医生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一样东西,全场哗然。
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具,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
一颗苹果。
“在催眠术中利用童话,并且观察人们如何无意识地解读这些童话。一切就像一个可以被控制的梦境,而在梦境的尽头,埋藏着我们的精神图景,一些被我们刻意无视和遗忘的东西,那所谓的病源。”
听众们安静下来。艾莉雅和莱佐对视了一眼,他们和在场的大部分人一样,不相信也并不完全理解刚才那番话,甚至觉得有些故弄玄虚。
施洛莫医生抛了抛手中的苹果。
“我猜,眼见才为实,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