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沈鸢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四面红墙黄瓦,她们蜷缩在宫里这一方小小的角落,在谈论千里之外的辽阔草原。沈鸢心向往之,小声咕哝:“你教我?”明宜大言不惭:“对呀,我教你。你可别小看我,我三岁执弓,六岁就跟着父亲去西北。”“我不是小看你。”沈鸢言笑晏晏,眼中攒了几分无奈,“我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汴京城。”“你若是想,随时都可以。”明宜凑到沈鸢耳边,“我父亲每次都不想带我去,我都是偷偷溜出城的,有一回是跟着商队的马车走。”明宜对汴京的大街小巷熟记于心,也知道有些店肆明面是做生意,背地里却可以“送人”。“只要银子给的足,他们都能送你出去。”明宜双手捧腮,“不过你如今嫁人了,不用受家里拘束,应是比我自在。你同苏公子那样要好,若是想去西北,他自然会答应的。”沈鸢眉眼带笑:“你没见过他,怎会知道他会答应?”明宜歪着脑袋,一双弯弯眼睛笑没了缝:“他若待你不好,你怎会心甘情愿为他抄经书?”沈鸢唇上笑意淡了些许。她当时为谢清鹤抄写经书,确实是心甘情愿。可如今却不是了。明宜双手合十,小声祈祷:“我若是也能遇见那样的人就好了,我想不出自己会喜欢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什么人。”明宜眯着眼睛揶揄,“当然他若是也能为我心甘情愿抄九九八十一卷经书就好了。”沈鸢忍俊不禁:“哪有人是这么挑夫君的?”“怎么不可以?”明宜凑到沈鸢眼前,她懵懂不解,“除了抄写经书,我也想不出别的。”她长于草原戈壁,往日见到的是牛羊草原,是大漠孤烟。明宜对两情相悦一窍不通,也不知话本中的男男女女怎会心生情愫。如若她在路上遇见书生,只会怀疑他是不是敌方派来的细作,让人五花大绑送去父亲那十八样酷刑轮番审问。定不会如话本上的姑娘一样,好心带上马车医治。来历不明的男子,明宜可不想惹祸上身。明宜一手托着脸,拿手肘轻碰沈鸢,“不抄经书,你还能为他做什么?”沈鸢想起苏亦瑾,想起他儿时为自己挡的那一刀,想起他宁死也不肯松开自己。还有那日醒来他递给自己的和离书,这十年来后背伤口的疼痛难忍。桩桩件件,沈鸢不敢忘,也不会忘。苏亦瑾从不曾放弃沈鸢,也不曾让她陷入两难之地,他甚至连后路都为沈鸢铺好了。他更不会……那样折辱戏耍自己。苏亦瑾为自己做了很多,可沈鸢能为他做的却很少。沈鸢眼中沁出滚滚热泪,眼睫颤动,沈鸢氤氲着一双水雾眸子。她轻声低语:“很多,很多。”沈鸢扬首,目光透过长廊上遮天蔽日的青藤野蔓,望向碧空如洗的苍穹。“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她有,只要他想要。明宜抱着彩漆斑驳的柱子,疑惑不解,“那若是他要你的命呢,你也给吗?”沈鸢不假思索收回目光,她转而望向明宜,双颊染上两个小小的梨涡。沈鸢眼中专注,她认真点头:“自然。”若不是苏亦瑾,她早死在了十年前的山林,哪还会活到如今。风过林梢,一小簇杏花从枝上拂落,正好落在谢清鹤脚边。他俯身拾起,黑眸久久凝望着长廊下相拥而坐的两道身影。须臾,无声无息和崔武一道离开。行至无人处,崔武仍在往后回望。“明家姑娘,和传言中说的不大一样。”“嗯。”“没想到她同苏少夫人相处得这样好。”崔武小声嘟囔。谢清鹤刹住脚步,缓慢转首,如墨眸子悠悠从崔武脸上越过。崔武胆战心惊:“……殿下?”他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惹了谢清鹤不快。他躬身,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试探,“殿下可是有意和明姑娘成亲?”若不是有意,谢清鹤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地。谢清鹤长身玉立,一只手负在身后,谢清鹤眉心皱起,眼前一闪而过的,却是沈鸢望着明宜熠熠生辉的双目。谢清鹤淡声:“不了。”他不喜欢沈鸢眼中有别人,更不喜她同旁人相谈甚欢。日光落地,玉兰绕砌。小太监捧着炖好的人参乌鸡汤,笑着呈给崔武。“这是苏少夫人特意交待的。”小太监嘴甜,脸上堆着笑。“苏少夫人担心殿下,特意叮嘱小的在厨房亲自盯着,这药膳佐料都是照着苏少夫人吩咐的。”